大同解围的捷报传回时，京城的杏花刚开得热闹。凌云带着锦衣卫返京，鞍马劳顿未消，便首奔军器局——鞑靼的火炮图纸如鲠在喉，不查清内鬼，北境永无宁日。
军器局坐落在城南的僻静处，高墙围着，门口的守卫比锦衣卫指挥司还森严。监造官万弘正穿着锦袍，在院中指点工匠打造箭矢，看见凌云进来，脸上堆起假笑：“凌佥事大驾光临，是来查验新造的腰刀？”
凌云没心思寒暄，目光扫过工匠们手里的活计——火炮的零件堆在角落，蒙着黑布，显然是刻意遮掩。“听说军器局丢了火炮图纸？”他开门见山，指尖在黑布上划过，“鞑靼用的火炮，跟咱们的样式一模一样。”
万弘的脸色白了白，却强装镇定：“凌佥事说笑了，军器局的图纸看管严密，怎会外流？定是鞑靼仿造的，手艺倒还不错。”
“是吗？”凌云突然掀开黑布，露出下面的炮管，“这炮管的纹路，是军器局独有的‘连环纹’，仿造者绝不可能做得这么精细。万大人，不如我们去看看图纸库？”
图纸库的钥匙由万弘亲自保管，铜锁上刻着个“万”字，与他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打开库门，一股樟木的香气扑面而来，架子上的图纸码得整整齐齐，却在最底层留出个空位，尺寸正好能放下火炮图纸。
“这里原来放着什么？”凌云的刀鞘点了点空位。
万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是些旧图纸，上个月销毁了。”
“销毁？”周冲突然从角落里捡起张碎纸，上面还残留着“火炮”二字，“这纸是高丽纸，军器局只用宣纸画图，这分明是鞑靼常用的纸张！”
万弘的防线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是我哥逼我的……他在鞑靼当谋士，说我不送图纸，就杀了我全家……”
他的哥？凌云想起赵率教书房里的蒙古商人，想起盐帮账册里的“草原商队”，原来这张网从江南延伸到北境，从文官牵扯到武将，连军器局都成了内鬼的巢穴。
“你哥叫什么？现在在哪？”凌云的声音带着寒意。
“万弘礼……他在鞑靼的王帐里，负责教他们造火炮。”万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等鞑靼打下大同，就会挥师南下，到时候万氏一族就能重返京城，比当年万贵妃时更风光……”
狂妄！凌云的拳头攥得发白。他想起大同城墙的缺口，想起那些用血肉填补缺口的将士，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
“搜！”他下令，“把军器局所有与鞑靼往来的证据都找出来！”
锦衣卫们从万弘的卧房里搜出个紫檀木盒，里面是万弘礼写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大明的怨恨：“当年万贵妃被污蔑，我万氏一族被贬斥，此仇必报！待火炮成，定踏平紫禁城，让朱家子孙血债血偿！”
原来如此。他们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为了给万贵妃复仇，才不惜勾结外敌，毁我河山。
“陆大人，”凌云看着信上的字迹，突然想起一事，“宪宗实录里说，万贵妃当年确实毒害过皇嗣，并非污蔑。这些人被仇恨蒙蔽，早己不分是非。”
陆炳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杏花上，花瓣被风吹落，像一场无声的祭奠：“仇恨能让人疯狂，也能让人盲目。他们以为勾结外敌就能复仇，却不知鞑靼破城后，第一个遭殃的，是无辜的百姓。”
万弘被押走时，突然回头，看着那些火炮零件，泪水混着鼻涕流下：“我对不起大明……对不起那些死在火炮下的将士……”
可道歉换不回人命，忏悔补不上城墙的缺口。凌云站在军器局的院子里，望着满地的图纸碎片，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我们得去一趟鞑靼王帐。”凌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炳愣了愣：“去王帐？太危险了，鞑靼人恨锦衣卫入骨，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必须去。”凌云的目光投向北方，那里的草原正在泛绿，却藏着比寒冬更冷的杀机，“万弘礼在教他们造更多火炮，等他们造够了，遭殃的就是整个北方。我们得杀了他，毁了他们的火炮作坊。”
周冲立刻接话：“我跟你去！我哥当年在北境待过，我懂点鞑靼话，能帮上忙。”
周晚也点头，手里捧着刚整理好的鞑靼地图：“我也去，我会医术，万一受伤了能处理。而且我懂点草药，鞑靼人信这个，说不定能混进王帐。”
陆炳看着三个少年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不怕天不怕地，总觉得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改变一切。他叹了口气，从暗格里拿出三枚特制的腰牌，上面刻着“密探”二字：“鞑靼王帐在克鲁伦河下游，那里守卫森严，你们扮成商人，万事小心。这腰牌能调动边境的锦衣卫暗桩，必要时能帮你们脱身。”
杏花还在落，像给这次谈话蒙上了层伤感的薄纱。凌云接过腰牌，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突然觉得这不仅是块腰牌，是信任，是嘱托，是沉甸甸的责任。
“我们会回来的。”他说，像承诺，也像誓言。
三日后，三个“蒙古商人”出现在边境的关口，赶着骆驼，带着茶叶和丝绸，往克鲁伦河的方向走去。少年锦衣卫的飞鱼服被藏在骆驼的行囊里，取而代之的是粗布的蒙古袍，可他们眼里的光，比草原的太阳还要亮。
他们知道，此行凶险，或许再也回不来。但只要能毁掉火炮作坊，能阻止鞑靼南下，能守护那些素不相识的百姓，这趟就值得。
草原的风掠过他们的发梢，带着青草的气息，也带着远方的战鼓。少年锦衣卫的征程，又一次指向了未知的险境，这一次，是异国他乡的王帐，是比刀光更难测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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