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贡院的晨雾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着朱红的宫墙。周冲亮出锦衣卫腰牌时，守门的老军爷揉了揉惺忪的眼，看清牌面的瞬间，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铜钥匙掉进砖缝里——锦衣卫办案，从来不是小事。
凌云跟在师父身后，踩着满地落槐往里走。考期刚过，号舍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混着远处杂役扫地的“沙沙”声。一排排号舍像蜂巢似的嵌在长廊两侧，每间都挂着编号木牌，风吹过，木牌“吱呀”作响，倒像谁在暗处轻轻叹气。
“天字号十七号。”周冲停在一间号舍前，木门虚掩着，门楣上贴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小楷写着个“静”字，墨迹边缘己经发灰，却能看出笔锋的挺劲——定是沈文涛写的，字里带着股不服输的硬气。
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混杂着霉味、墨味和炭火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号舍实在逼仄，堪堪能容下一张矮桌、一张铺着草席的小床，墙角堆着三捆干柴，柴捆旁散落着几张揉皱的废纸，上面还留着没写完的策论草稿，笔尖的墨迹洇得发黑，像是写着写着突然停了。
“听说发现他时，脸朝下趴在桌上，胳膊还压着半张卷子。”周冲指着那张矮桌，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是往届考生刻的名字，“仵作来验过，说嘴角有白沫，瞳孔散大，像是急惊风发作。”
凌云没接话，他蹲下身，视线贴着地面扫过去——这是爹教他的法子，越低的地方藏着越多秘密。草席边缘沾着几根短头发，不是沈文涛的（他记得老妇人说儿子是束发的）；桌腿缝里卡着半块啃剩的干饼，饼渣己经硬了，看来沈文涛考前吃得极省；最显眼的是墙角那三捆干柴，其中一捆最细的柴禾，断面处有一圈发黑的勒痕，像被细麻绳捆过，勒痕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屑。
“师父，你看这个。”凌云的指尖停在桌底，那里压着个被踩扁的粗麻纸包，纸己经磨破了，露出里面几粒白色的小颗粒，圆滚滚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粒，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鼻尖闻了闻——没什么味。
“当心有毒。”周冲刚要拦，凌云己经用舌尖舔了一下。
“唔。”他猛地皱眉，舌尖先是发苦，紧接着一股涩味顺着喉咙往上冲，舌根麻得像被针扎了似的，“是巴豆！”
周冲脸色一沉，捡起纸包掂了掂：“巴豆性寒，能泻肚，可顶多让人脱力，绝不可能致死。这东西出现在这儿，要么是有人想让他考场上出丑，要么……是障眼法。”
“哗啦——”隔壁传来扫帚划过地面的声响。一个穿灰布短打的老杂役推着竹车经过，车斗里堆着半车废纸和断笔。他看了眼敞开的十七号舍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少年锦衣卫之凌云》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又看了看周冲的锦衣卫腰牌，叹了口气，皱纹堆在眼角，像揉皱的纸：“官爷是来查沈举子的事？那后生太可惜了……”
“您见过他？”凌云抬头问。老杂役的裤脚沾着湿泥，鞋面上还有几个烧破的小洞，像是常靠近炭火。
“前晚亥时我来扫过道，”老杂役往墙角缩了缩，声音压得低，“还见他窗纸上的影子晃呢，手里举着支笔，写几笔就往火盆里添块柴，那火光照得影子忽明忽暗的，像个小灯笼。”
“他夜里烧炭火？”
“烧得旺着呢！”老杂役往十七号舍里瞟了眼，“呛得隔壁十六号的王举子首骂，说‘穷酸样还学人家熬夜，小心把号舍点了’——那王举子和沈举子是一个村的，偏生不对付，文会上总挤兑沈举子，说他‘穿补丁衫还想中状元’。”
凌云眼睛亮了，像突然找到线头的线团：“那王举子住十六号？”
“就隔壁，门楣上贴着‘勤’字的就是。”
两人转身就往十六号舍冲，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涌了出来——不是霉味，是淡淡的檀香，混着点甜腻的香气。
这号舍比十七号整洁太多：矮桌上铺着细布桌围，绣着暗纹；床榻叠着青色锦被，连草席都扫得干干净净；最显眼的是桌角那个锡制暖炉，炉身雕着缠枝莲纹，擦得锃亮，炉口还冒着丝丝白气，像是刚添过炭。
“这暖炉倒是精致。”周冲伸手碰了碰炉壁，还带着余温。他弯腰看了看炉底的灰槽，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不是木炭灰的焦黑，是浅灰色的，里面混着些细碎的木屑，长短均匀，像是特意劈过的。
“师父，你闻。”凌云凑近暖炉，眉头皱得更紧，“有股杏仁味，淡淡的。”
周冲捻起木屑放在鼻尖，脸色“唰”地变了，手猛地攥紧：“是苦杏仁！苦杏仁里的氢氰酸是剧毒，晒干了烧成炭，毒气会跟着烟散出来，不用沾身，闻半柱香的功夫就够让人断气了！”
他猛地看向十七号舍的方向，两扇门只隔了三尺宽的过道，风一吹，十六号舍的烟正好能飘进十七号——沈文涛夜里烧着炭火，门窗关得严实，可不就成了毒气最好的容器？
凌云盯着暖炉里没烧透的木屑，突然想起沈文涛号舍里那捆带勒痕的干柴——说不定，那上面捆着的不是麻绳，是浸了油的引火物？而那包巴豆，根本就是为了让“急惊风”的说法更可信？
晨光从号舍顶上的小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带，光带里浮动的尘埃，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秘密。凌云摸了摸腰间的腰牌，突然觉得这小小的贡院，比紫禁城的宫墙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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