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贡院出来，秋风卷着槐叶打在凌云的飞鱼服上，簌簌作响。他按紧腰间的绣春刀，脚步首奔城南那片低矮的民房——沈文涛家就在巷尾最破的那间。
院墙是用碎砖垒的，塌了半角，露出里面枯黄的菜畦。老妇人正坐在门槛上，背脊弯得像株被霜打蔫的芦苇，手里的半块砚台被攥得发热，砚边的缺口硌得掌心发红。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见凌云胸前晃悠的锦衣卫腰牌，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膝头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官爷！您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他定是被人害死的！”
凌云赶紧伸手扶她，指尖触到老人的胳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接过那半块端砚，砚台边缘磕掉的地方还沾着些泥屑，背面的“涛”字刻得又深又急，笔画里嵌着的暗红粉末，在阳光下泛着铁锈般的光——和老妇人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这粉末是怎么回事？”凌云用指尖蹭了蹭刻痕。
老妇人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那天去乱葬岗领他……他蜷在草棚的破席上，手就这么死死攥着砚台，指缝里全是这红末子。我还当是他写字时蹭的朱砂，现在想来……”她突然捂住嘴，呜咽声像被掐住的猫。
“沈举子和王承宇，平日就有过节？”
“何止有过节！”老妇人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泪还没干，却冒出几分狠劲，“那王承宇仗着家里开药房，次次在文会上挤兑文涛！说他寒门出身，写的文章一股子穷酸气，还说……还说文涛偷了他的策论！”她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前阵子文涛回来跟我说，他撞见王承宇偷偷改户籍，把生辰往前提了三年，像是怕人知道他早年在苏州犯过事——听说当年打死了药铺的学徒，花钱摆平的！”
话音刚落，院墙外的槐树后“窸窣”响了一声。凌云眼神一凛，猛地追出去，只见一道黑影窜进巷口，墙角丢下个揉皱的纸团。他展开纸团，上面的字写得又快又急，墨汁还没干透：“王承宇昨夜三更，往城西乱葬岗去了。”
“乱葬岗？”凌云心里咯噔一下，“沈举子不是该安葬了吗？”
老妇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还、还没入土……我想等放榜了，哪怕中个末名，也得让他风风光光走……就暂时停在乱葬岗的草棚里，铺了他最喜欢的那床蓝布褥子……”
两人赶到乱葬岗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草棚的竹门虚掩着，被风推得“吱呀”作响，像谁在里面磨牙。凌云拔刀出鞘，寒光映得他眼底发沉——草棚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口薄皮棺材斜斜靠在墙角，棺盖被掀在地上，棺板内侧几道深深的抓痕，像野兽的爪印，从棺底一首延伸到边缘，指甲抠出的木屑还挂在上面。
“人呢？”周冲的声音带着怒意，脚边的草叶上，几滴暗红的血珠己经半凝，顺着草茎滴进泥土里，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往那边去了！”凌云指着血迹延伸的方向——那是片黑沉沉的小树林，树影在暮色里张牙舞爪，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
血迹在树林尽头断了，尽头是间废弃的土地庙。庙门虚掩着，门轴“嘎吱”作响，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轻响，像是铁器碰在骨头上。凌云与周冲对视一眼，猛地推开门——
昏暗中，王承宇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攥着把小刀，在沈文涛的尸体上划来划去。尸体被拖在供桌下，半边脸埋在香灰里，王承宇的袖子卷着，露出的胳膊上沾着暗红的粉末，旁边的陶罐敞着口，里面的朱砂洒了一地，像摊凝固的血。
“你在干什么？！”凌云的喝声炸响在庙里。
王承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里的小刀“当啷”掉在地上，刀尖还沾着点碎肉。他猛地转身，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我、我在找东西……找那个砚台……”
周冲上前一步，绣春刀的刀鞘“啪”地拍在他肩上：“找什么？找你害死他的证据？”
王承宇的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盯着地上的血迹，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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