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开客厅，在地板上划分出明暗两半，像块被劈开的琥珀。王烬穿着迷彩作训服，裤脚扎在军靴里，手里攥着根橙色泡沫棍，活像个教广播体操的体育老师，却偏偏摆出特种兵的战术姿态，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杨芳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他，嘴角挂着揶揄的笑：“王教官，今天教什么？匍匐前进还是擒拿格斗？要不要先喊个‘一二一’？”
“基础防御术。”王烬的表情严肃得像在进行实战演练，他把泡沫棍递向杨芳，棍身的防滑纹路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先学格挡，遇到危险能护住颈动脉和腹腔——这两个是要害，比手术刀划开的血管致命。”
“我一个外科医生，拿手术刀比拿棍子熟练。”杨芳接过泡沫棍，手腕轻轻一转，棍尖就精准地指向王烬的咽喉，动作利落得让他瞳孔微缩。她穿着米白色家居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那段曾被丧尸咬伤的手腕，此刻白皙光洁，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条淡粉色的丝线。
“你这是……”王烬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想起医学院的散打社合影——杨芳站在C位，穿着红色道服，手里举着全市女子组季军的奖杯，眉眼间的凌厉比手术刀还锋利。
“大学练过女子防身术。”杨芳挑眉一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棍尖在他喉结前半寸停住，“别以为就你当过兵，我当年可是能一脚踹碎三块木板的。”
王烬的后背突然有点发烫。他确实忘了，杨芳在医学院时是散打社的主力，当年为了追她，他还去挑战过散打社教练，结果被摔得三天爬不起床。前世她为了保护孩子，能用手术刀划破丧尸的喉咙，那份狠劲可不是凭空来的——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韧性，比他这身肌肉更坚硬。
“很好。”他压下心头的悸动，摆出攻击姿态，左脚在前，重心压低，“现在试试，我攻你下盘。”
泡沫棍带着风声扫向杨芳的脚踝，她轻巧地侧身躲开，像片被风吹动的荷叶，手里的棍子顺势往王烬的手腕敲去。两人你来我往，塑料碰撞的“噼啪”声在客厅里回荡，像在演奏一首奇怪的交响乐，惊得窗台上的绿萝抖落片枯叶。
王烬的动作越来越快，特种兵的本能在血液里苏醒。他虚晃一招，右手的棍子故意放慢半拍，左手却突然探向杨芳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前世被丧尸咬伤的位置，黑色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滴，像坏掉的水龙头。
“小心！”他低吼一声，指尖即将触到她皮肤的瞬间，突然猛地收力，泡沫棍“啪”地砸在地板上，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嗡嗡作响。
杨芳被他吓了一跳，喘着气扶着沙发扶手：“怎么了？突然发什么愣？”她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没什么。”王烬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刚才那瞬间，前世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杨芳倒在阁楼的血泊里，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黑色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而他手里攥着的半盒抗生素，己经被雨水泡得发软……
“王烬？”杨芳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嗯。”他含糊地应着，弯腰捡起泡沫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继续练吧，别分心。”
这次他的动作收敛了许多，像在拆解一套复杂的外科手术流程，每一个关节的角度、每一次发力的分寸都精准得恰到好处。杨芳很快就跟不上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像刚做完一台八小时的心脏手术。
“不行了不行了。”她摆手投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茶几上的冰水灌了半杯，“你这哪是教格斗，是想累死我啊？我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实战比这累十倍。”王烬递过毛巾，声音软了些，指尖擦过她汗湿的脸颊，“到时候尸群不会等你喘口气，也不会手下留情。”
杨芳擦汗的手顿了顿，玻璃杯在茶几上发出轻响：“你总说‘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个准信，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王烬张了张嘴，刚想找个“三个月后有台风”的借口，就被一阵响亮的“咚咚”声打断。王磊举着机甲战士冲进来，小皮鞋在地板上跺出“咚咚”的响，塑料小人的断手在他掌心晃悠，像在指挥冲锋：“爸爸！我也要玩打怪兽！”
“好啊。”王烬的眼睛亮了，蹲下来对儿子招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过来，爸爸教你怎么打跑怪兽，保护妈妈和姐姐。”
王磊兴奋地扑过来，却在看到泡沫棍时突然往后缩，小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爸爸，这个会疼吗？像打预防针那样疼吗？”
“不会，这是海绵做的。”王烬拿起棍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泡沫的柔软触感让孩子的眼睛亮了些，“你看，软乎乎的，比棉花糖还软。”
“那……好吧。”王磊犹豫着伸出小手，学着王烬的样子握紧泡沫棍，结果没抓稳，棍子“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沙发底下。
“笨蛋。”王玥从房间里走出来，辫子上的蝴蝶发圈在晨光里闪着光，她弯腰捡起棍子，用一种小大人的语气说，“握都握不住，还想打怪兽？看我的。”
“我才不笨！”王磊涨红了小脸，从沙发底下钻出来，膝盖上沾着团灰，“我是机甲战士！能打十个怪兽！”
“那我当怪兽。”王烬趴在地上，故意发出“嗷呜”的叫声，声音粗得像砂纸摩擦，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王磊举着泡沫棍冲过来，照着他的后背“啪”地打了一下，力道轻得像挠痒痒。王玥看不过去，抢过棍子示范：“要这样！瞄准它的头打！用力！”
“哎哟！”王烬故意夸张地叫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后背说，“我们玥玥真厉害，比机甲战士还厉害，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守护神了。”
“那是。”王玥得意地扬起下巴，羊角辫在晨光里甩成小扇子，突然想起什么，小手拍了拍额头，“爸爸，昨天绿萝说，它长出新叶子了，让你去看看，还说叶子上有星星。”
王烬的动作顿了顿。空间里的绿萝？
他集中意念“看”向右侧空间，那株植物果然长高了不少，新抽的嫩叶上还带着露珠，在通风口送来的气流中轻轻摇曳。最神奇的是，叶片上的纹路里，真的嵌着星星点点的荧光，像撒了把碎钻。通风口飘出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杨芳医院的味道一模一样，带着股安心的清冽。
“它还说什么了？”他问，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搔刮，有点痒，又有点期待。
“它说妈妈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雨后的草地，让它长得更快。”王玥的小手指着杨芳，奶声奶气地模仿植物说话的语气，“还说爸爸身上有好多‘黑色的味道’，有点怕你，像怕打雷一样。”
王烬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黑色的味道？是前世尸山血海的味道吗？还是他骨子里的杀戮本能？那些在刚果雨林里沾过的血，在亚马逊沼泽里见过的腐尸，在末世里亲手拧断的丧尸脖颈……原来这些都刻在了他的气味里，连株植物都能闻出来。
“别听它瞎说。”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脖子，“爸爸身上是汗味，洗个澡就没了，香香的。”
杨芳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指尖在他胳膊的肌肉上轻轻划过：“这绿萝还挺神奇，不仅能预报天气，还能闻味道。”她顿了顿，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朵盛开的花，“说不定以后还能帮我们看家护院呢，比养狗省心。”
“那太好了！”王磊拍手欢呼，小巴掌拍得通红，“让它当看门狗！咬坏人的屁股！”
“是看门绿萝。”王玥纠正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伸出小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弟弟真笨，连植物和动物都分不清。”
王烬看着孩子们拌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这就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画面啊——吵吵闹闹，却充满了生机，像春天里刚抽芽的柳树，带着股蓬勃的劲儿，能戳破所有的阴霾。
“好了，继续训练。”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摆出严肃的表情，军靴在地板上磕出轻响，“玥玥，你教弟弟怎么握棍子，手指要扣紧，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我去看看装修进度，顺便买点绷带和碘伏。”
“好！”王玥挺起小胸脯，像个尽职尽责的小教官，双手背在身后，“弟弟，看好了，要这样握……对，手指要弯曲，像我这样……”
王烬走到阳台，拨通了施工队老乡的电话。“喂，强子，68层的防盗门装好了吗？”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嘉陵江的潮气，吹得手机听筒滋滋作响。
“早装好了王哥，”电话那头传来电钻的噪音，强子的大嗓门几乎要震破听筒，“你是没看见，那门结实得很，纯钢的，坦克都撞不开！对了，你要的钢板也到了，德国进口的，正在切割呢，保证按你的要求弄成‘防盗网’，谁也看不出来是防弹的。”
“别马虎。”王烬叮嘱道，指尖在阳台的栏杆上划出浅浅的痕，“尤其是窗户，一定要用三层防弹玻璃，密封性能要好，能扛住十二级台风的那种。”
“放心吧，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强子拍着胸脯保证，背景里传来金属切割的尖啸，“对了王哥，你买这么多钢材到底干嘛？真要防贼啊？我看你这阵仗，像是要防原子弹，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差不多。”王烬笑了笑，没多解释，指尖的温度透过手机传来，“尽快弄好，钱不是问题，不够跟我说。”
挂了电话，他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阳光正好，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穿着西装的白领在买咖啡，卖早餐的阿姨在收摊，幼儿园门口的保安在给孩子贴小红花……没人知道三个月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那些此刻笑着的人，很多会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很多会为了半块饼干大打出手。
他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赵刚”的名字，那个曾经在热带雨林背他走出沼泽的战友，号码后面还标着“生死之交”。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己经和赵刚联系上了，还把他当成可以信任的兄弟，甚至告诉了他一些关于末世的零星信息。结果呢？这个他曾经舍命救下的战友，在暴雨期为了抢夺物资，用自制炸弹炸毁了他们的避难所，火光里，赵刚举着汽油桶狞笑的样子，比任何丧尸都让他恐惧。
“这一世，不会了。”王烬喃喃自语，把赵刚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删除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炸弹爆炸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但心里却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有些背叛，一次就够了，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家人的痛苦。
回到客厅时，训练己经变成了游戏。王玥用泡沫棍当魔法棒，嘴里念念有词地“冻结”王磊的机甲战士，王磊举着变形金刚“发射激光”反击，姐弟俩围着杨芳跑来跑去，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洒满整个房间。
“爸爸回来啦！”王磊第一个发现他，举着被“冻住”的机甲战士冲过来，塑料小人的身上沾着王玥用冰块冻的薄霜，“你看我学会打怪兽了！我能打败姐姐的冰魔法！”
“真棒。”王烬蹲下来，任由儿子用机甲战士在他腿上“攻击”，冰冷的霜花蹭在裤腿上，带来细微的凉意，目光却落在杨芳身上。她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温柔得像幅水墨画，手里还拿着本翻开的《外科学》，却早就没看进去，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发什么呆呢？”杨芳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歇会儿，看你累的，后背都湿透了。”
王烬走过去坐下，杨芳很自然地靠在他肩上，头发的清香钻进鼻腔，带着股柠檬洗发水的味道。“其实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们好。”她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洪水也好，怪兽也罢，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对吧？”
王烬的喉结滚了滚，说不出话。他只能伸出胳膊，把妻子和凑过来的孩子们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们温热的体温和心跳——杨芳的心跳平稳有力，像手术台上的监护仪；王玥的心跳又快又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王磊的心跳咚咚作响，像小鼓在敲。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脖颈处的玉佩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此刻的心情。王烬“看”到右侧空间里，那株绿萝又长高了些，叶片上的血管纹路更加清晰，像幅立体的人体循环图。通风口飘出的消毒水味里，多了点淡淡的奶香——那是孩子们身上的味道，甜得像融化的糖果。
“嗯。”他低声应着，下巴抵在杨芳的发顶，那里的温度烫得像团火，“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相拥的一家人身上，像裹了层金色的糖衣，把所有的阴霾都挡在了外面。王烬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像沙漏里的沙，正在一点点流逝，暴风雨很快就要来，带着墨绿色的毒液和撕心裂肺的嘶吼。
但他不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有杨芳，有她的手术刀和散打技巧；有王玥，有她的冰系异能和与植物沟通的能力；有王磊，有他的勇敢和对机甲战士的信仰；还有这神奇的玉佩空间，能储存物资，能加速进化，能净化病毒。
足够了。
训练还在继续，客厅里时不时传来塑料碰撞的“噼啪”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王烬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心里默默说：
等着吧，末世。
我准备好了。
他拿起泡沫棍，再次摆出防御姿态，这一次，动作里没有了前世的阴霾，只有守护的坚定。杨芳笑着迎上来，棍尖相碰的瞬间，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像两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即将到来的黑暗。孩子们的欢呼声在耳边响起，像最动听的战歌，激励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注定残酷，却也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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