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融化的锡水，顺着厚重窗帘的缝隙淌进卧室，在地板上积成一汪晃动的光斑。王烬平躺着，目光凝滞在那片光尘里——无数细微的尘埃正在光柱中狂乱飞舞，像极了前世尸潮过境时空中漂浮的孢子。他指尖无意识地着战术笔记本的皮质封面，昨夜新添的褶皱里还嵌着半截铅笔芯，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爸爸，你的本子在哭哦。”王玥的小脑袋从鹅黄色被子里探出来，睡乱的羊角辫扫过王烬的手背，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小姑娘的指尖轻轻点着笔记本封面的划痕，“它说肚子饿了，想吃点带颜色的东西。”
王烬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在封面上掐出五道弯月形白痕。他翻身坐起，军用腕表的指针正卡在5:47，秒针跳动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像在为某个未知的倒计时读秒。床头柜上的玉佩不知何时翻了面，玉质内部的血丝状纹路比昨日更加清晰，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动。
“饿了就给它喂点‘知识’。”他刮了下女儿挺翘的鼻尖，顺势从左侧空间取出支荧光笔。笔杆上还粘着超市价签的透明黏胶，这是昨天特意做的实验——将日常物品存入空间48小时，观察是否会发生异变。此刻黏胶的黏性丝毫未减，甚至比存放前更加顽固。
王磊被荧光笔的绿光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往王烬怀里钻：“爸爸，机甲战士说它闻到血腥味了。”小家伙的小胖手紧紧攥着那截断胳膊的塑料玩具，指缝间渗出的冷汗打湿了王烬的迷彩睡衣，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王烬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血腥味？
是昨晚分装冻肉时溅到的血渍？还是……他猛地掀开被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墙角的绿萝叶片上滚动着晨露，衣柜门缝里露出半截备用绷带，窗帘上还挂着上次野营时沾的草汁……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他赤脚冲向厨房，战术靴在地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惊醒了沉眠的空气。冰箱冷冻层的抽屉半敞着，昨日采购的冻猪肉果然少了半扇，暗红色的血渍己在白色箱体上晕染开来，形成诡异的树枝状花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右侧空间的虚拟通风扇正以近乎癫狂的速度旋转，扇叶切割空气的尖啸里，夹杂着细微的“咔嗒”声——那声音太熟悉了，像极了前世在废墟里听见过的，变异生物啃噬骨头的动静。
“它在消化。”杨芳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晨雾般的睡眼里凝着惊惶。她手里攥着支断裂的体温计，银色的水银珠正顺着指缝滚落，“刚才给磊磊测体温，体温计突然裂了，像被什么东西咬碎的。”
王烬接过那截断裂的玻璃管，内壁还沾着未凝固的水银。他将碎片扔进左侧空间，意识清晰地“看见”它们在虚拟地板上碎裂、沉降，如同打翻的银河。玉佩贴在胸口微微发烫，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
“空间在进化。”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在冰箱门上划出半道弧线，“它在吸收能量，而且是生物能。”
杨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战术护腕的纹路里，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你是说……它会吃人？”
“现在不会。”王烬掰开妻子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扇冻猪肉扔进右侧空间。通风扇的转速立刻放缓，扇叶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虚拟墙壁蜿蜒而下，在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那是融化的血冰，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王玥抱着布偶站在厨房门口，羊角辫上的粉色蝴蝶结歪向一边，稚嫩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笃定：“绿萝说它不是故意的，它在长牙齿呢。”
王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长牙齿？
他集中意念“看”向右侧空间，那株移植到虚拟世界的绿萝果然发生了异变——原本纤细的根系抽出了银白色的细丝，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冻猪肉上，细丝末端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极了某种生物的幼齿，正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肉块边缘。通风口飘出的消毒水味里，第一次混进了淡淡的腥甜，像刚切开的西瓜混着铁锈的气息。
“必须加快进度。”他扯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金属拉链撞在战术匕首的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去趟五金店，你们在家别碰任何带血的东西，包括生肉和药品。”
杨芳追出来时，王烬己经抓住了防盗门的把手。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层层亮起，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黑影，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拖拽着，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等等！”她将一个牛皮纸袋塞进他怀里，袋口露出半截军功章的红绸带，布料上还留着熨烫的折痕，“这是我妈今早托人送来的，说……说给孩子们买零食。”
王烬捏着纸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认得这个袋子——前世杨母就是用它装了自家腌的腊肉，还有偷偷攒下的毒液结晶，在暴雨初临时送到小区保安室。那时他还以为是普通的关怀，首到后来才发现，那些“腊肉”里藏着能杀死变异体的秘密。而此刻，袋底隐约能摸到硬物的轮廓，不是腊肉该有的软韧，而是棱角分明的……金属质感。
“告诉妈，谢谢她的‘零食’。”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转身时故意撞在楼梯扶手上，借着颠簸将纸袋里的硬物蹭到掌心——是枚子弹壳，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膛线划痕，显然刚被使用过。
五金店的卷帘门刚拉开半尺，王烬就像猎豹般钻了进去。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机油、铁锈和焊锡的味道，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兵，正用抹布擦拭着架在柜台上的猎枪，枪管反射的晨光在王烬脸上划出道冷冽的银痕。
“要十箱八号铁丝，最好是军工级的。”王烬将牛皮纸袋拍在柜台上，子弹壳“当啷”一声滚出来。老兵的抹布突然停在枪管中央，独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再要台液压钳，能剪钢筋的那种。”
老兵的瘸腿在水泥地上碾出半圈灰痕，独眼中的精光渐渐凝成实质：“王先生这是要给动物园加固笼子？”他的手指在猎枪扳机护圈上反复，金属表面被蹭得发亮，“我这有把改装过的喷子，近距离能打穿三厘米钢板，要不要试试？”
王烬的视线落在猎枪枪管上，那里还残留着火药熏过的焦黑印记。前世他就是用类似的武器，在尸群围堵的地下车库里为杨芳开出一条生路。那时枪管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决心。
“多少钱？”
“算你便宜点。”老兵伸出三根手指，粗糙的指腹上满是枪茧，“再加你那枚军功章的红绸带，这把喷子归你。”
王烬的拳头骤然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终于明白杨芳为什么要特意强调红绸带——这老兵根本不是在卖武器，是在试探他的身份。那截红绸带是他第一次立功时，老班长亲手系在军功章上的，绸面上绣的五角星己经磨得发白，却比任何勋章都更能证明身份。
“成交。”他解开军装领口的风纪扣，将那截系了十年的红绸带扯下来。布料摩擦脖颈的触感还在，像老班长拍过他肩膀的力道。
离开五金店时，液压钳的重量压得肩膀生疼，却让王烬感到莫名的踏实。他拐进巷口的公用电话亭，玻璃上的裂痕将他的脸分割成无数块，像被打碎的镜子照出的残像。拨号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他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赵刚，前世和他在同一个幸存者基地，是个既能背信弃义又能两肋插刀的复杂角色。
电话接通的瞬间，赵刚的大嗓门差点震破听筒：“哟，这不是我们的‘死神’吗？终于舍得联系老子了？还以为你早就带着家人躲进安全区了呢！”
王烬的指节捏得电话亭的铁皮微微凹陷：“我需要物资，大量的压缩饼干和罐头，越多越好。”
“物资？”赵刚的笑声像砂纸摩擦金属，刺耳得让人牙酸，“你当老子开军工厂的？再说了，凭什么给你？就凭你当年在雨林里把我丢给追来的雇佣兵？”
“凭我救过你的命。”王烬的声音硬得像块冻铁，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在湄公河三角洲，你中枪倒在沼泽里，是我背着你走了三公里，躲过巡逻队的搜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笑：“那都是老黄历了！王烬我告诉你，想拿物资可以，带着你那宝贝玉佩来换——我听说，它能净化病毒？”
王烬猛地挂断电话，听筒在掌心捏得变形。玉佩在胸口发烫，仿佛在回应这个名字。他走出电话亭时，正撞见老张拎着个黑色塑料袋从药店出来，袋口露出的抗生素包装和他空间里储存的一模一样。
“小王也来买药啊？”老张的啤酒肚挺得像座小山，塑料袋在他手里晃悠，发出药盒碰撞的脆响，“最近流感凶得很，多备点没错。我家那口子昨天就发烧了，吃了药也不见好。”
王烬的目光扫过对方袖口沾着的黄色粉末，和记忆里毒液结晶的颜色分毫不差。“张叔也懂这个？”他故意往对方身边靠了靠，战术靴的鞋跟碾过块碎石，“我还以为只有医院才需要这些。”
老张的眼神闪烁了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年轻人懂什么？这叫有备无患。”他的指尖在王烬的臂章上轻轻一点，那里绣着的五角星在晨光中泛着红光。
王烬看着老张的背影消失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后，转身走进对面的废品站。老板娘正用磁铁在废铁堆里扒拉，锈迹斑斑的磁铁吸起一串铁钉，像串沉默的风铃。看见他怀里的液压钳，女人的眼睛突然亮了：“哟，王先生又来淘宝贝？今天想要点什么？”
“卖样东西。”王烬从内侧口袋掏出个红布包，布料的边角己经磨得起毛。他一层层掀开，军功章的金边在废品堆里格外刺眼，像团不肯熄灭的火。“看看能换多少。”
老板娘打开红布的瞬间，阳光正好从破屋顶的窟窿里漏下来，照在那枚一等功勋章上。星徽的金边在铁锈堆里跳跃，将周围的废铜烂铁都染上了一层暖色。女人的声音突然发颤，数钱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这可是好东西啊……给你这个数，够买半卡车压缩饼干了。”
王烬接过钱的瞬间，右侧空间的通风扇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他集中意念“看”去——绿萝的银丝正在疯狂生长，将那半扇冻猪肉缠成个巨大的茧，通风口飘出的消毒水味里，第一次混进了杨芳惯用的柠檬洗衣液香。
“家里出事了。”他抓起液压钳就往家跑，军靴在柏油路上踏出火星。路过超市时，冰柜的压缩机突然发出爆鸣，白雾喷涌而出，在玻璃上凝结成霜花——那温度，和前世医院太平间的冷气一模一样。
推开家门的刹那，王烬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杨芳倒在厨房门口，手腕上的淤痕像条青蛇，正慢慢爬向手肘；王玥死死抱着弟弟缩在墙角，布偶的头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填充的棉絮，像团凝固的雪；而右侧空间里，那株绿萝正疯狂抖动，银白色的银丝竟透过空间壁垒渗了出来，在地板上织成张发光的网，如同某种神秘的结界。
“它要出来了……”杨芳的声音气若游丝，手指颤抖地指着通风扇的方向，“我们说要……烧掉那半扇肉，它就……突然发怒了。”
王烬的心脏像被液压钳狠狠夹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这空间不是单纯的庇护所，而是个需要献祭的活物。它在成长，在觉醒，而触发它失控的，正是家人的恐惧。
“别怕。”他将妻儿紧紧揽进怀里，用身体挡住那些蔓延的银丝。冰凉的金属质感从后背传来，那是藏在衣服里的玉佩在发烫。“它是我们的，不是怪物。”
绿萝的银丝突然温顺下来，像被安抚的宠物，轻轻拂过王磊的机甲战士玩具，在塑料外壳上留下一层淡淡的荧光。通风扇的转速渐渐放缓，吹出来的风带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王烬第一次立功时，老班长递给他的烟味，混着烟草和阳光的气息。
王烬看着掌心那截军功章的红绸带，突然笑了，眼角有湿热的液体滑落。
原来如此。
所谓的能量，所谓的成长，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物质，而是带着温度的记忆与情感。它吸收的不是血肉，而是附着在其上的情绪——冻猪肉里有他处理食材时的谨慎，子弹壳里藏着杨母的担忧，军功章上凝结着他对责任的理解。
他将最后几张钞票塞进杨芳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币传递过去：“去买最好的保鲜盒，我们给它搭个‘食堂’。”
王玥突然指着绿萝拍手，声音清脆如铃：“它说谢谢爸爸的‘勋章味’！”
王烬的喉结滚了滚，将头埋在女儿发间。那里还残留着今早的奶香，混着空间里飘出的烟味，像首关于守护的歌谣，温柔地包裹着他的心脏。
还有79天。
他不仅要填满空间，更要填满它的“记忆”。用所有的爱与牺牲，让它成为真正属于他们的世界。
窗外的阳光正好，王烬坐在地板上，开始在战术本上草拟新的清单。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里，藏着比军功章更坚硬的决心。清单的末尾，他写下：
“给绿萝的礼物：
1. 孩子们的画（要带蜡笔味的）
2. 杨芳的围巾（沾着阳光的）
3. 老兵的烟丝（藏着故事的）
4. 所有能证明我们活着的痕迹”
银白的银丝轻轻搭在笔记本上，像在点头应许。通风扇的转动声渐渐变得柔和，像首低沉的摇篮曲，陪伴着这个在末世边缘挣扎的家庭，走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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