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天,靖王府的暖阁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驱散了窗外的寒气。沈惊澜刚坐下,谢临渊便递来盏热茶,青瓷盏沿凝着细珠,映得他眼底笑意温和:“尝尝这雪水烹的龙井,今年新采的。”
沈惊澜指尖碰着茶盏,暖意顺着掌心漫开。她啜了口茶,清冽回甘里,听见谢临渊慢悠悠开口:“昨日朝议,太子奏请重开河运,说是能解江南粮荒,你怎么看?”
这问句来得突然,沈惊澜抬眸时,正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她放下茶盏,指尖轻叩桌面:“重开河运是好事,只是——谁来掌这河运司?”
谢临渊眉梢微挑:“太子属意他的詹事府主簿。”
“那便不妥了。”沈惊澜声音清淡,却带着锋芒,“那位主簿是江南盐商出身,河运一旦归他管,怕是会成了盐商的私道。江南粮荒未解,先肥了蛀虫,这账算下来,亏的是朝廷,笑的是旁人。”
暖阁里静了静,只有炭火爆裂的轻响。谢临渊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你倒是看得透彻。可太子力荐,皇上也松了口,这事怕是拦不住。”
“拦不住,却能防。”沈惊澜抬眸,目光清亮,“河运司下设三个分署,若能让户部、工部各掺一人,再请御史台派专人巡查,三足鼎立,那主簿就算有私心,也翻不出大浪。”
这话落时,谢临渊端茶的手顿了顿。他原是想试探她是否只懂内宅算计,没料到她对朝堂机构的制衡之道,竟也如此熟稔。
“你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得罪太子?”他问,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
“怕,自然怕。”沈惊澜坦然道,“可比起得罪太子,我更怕江南百姓真遭了难。柳家当年戍守南疆,我见过饿殍满地的样子——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最后埋的,往往是无辜人的命。”
她没说豪言壮语,只是提及往事时,指尖微微收紧,眼底那抹真切的痛,不似作伪。谢临渊望着她,突然想起柳老将军当年在边关的名声——清廉刚正,护民如子。这女儿,倒真随了外祖父。
“你说得对。”谢临渊放下茶盏,语气郑重了些,“三足鼎立的法子,我会在朝会上提。只是——你一个侯府小姐,怎么会留意河运司的差事?”
沈惊澜垂眸,看着茶盏里的涟漪:“临江楼有江南的商路,粮价涨一分,底下的掌柜就要来报三次。我虽在深宅,却也知道民生不易。况且——”她抬眸,笑了笑,“王爷不是说,你我是盟友?盟友之间,总得知根知底些。”
这话既答了疑问,又点了“盟友”的身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谢临渊朗声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好一个知根知底。沈惊澜,我从前倒真是小看你了。”
他原以为她是朵带刺的玫瑰,只懂自保与反击,却没料到她不仅有锋芒,更有胸襟——不局限于侯府的恩怨,还能看见朝堂外的民生,这份眼界,便是许多须眉男子也不及。
“王爷过誉了。”沈惊澜浅笑道,“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像柳家一样,明明做着对的事,却被暗流卷得粉身碎骨。”
暖阁外的雪还在下,可内里的气氛却因这番话松快了许多。谢临渊又与她聊起云南的秦副将,说己让人送去密信,问她是否要亲自写封信过去。
“不必。”沈惊澜摇头,“秦副将是外祖父旧部,若他愿帮忙,不必我写信;若他不愿,写了也没用。我等他的消息便是。”
这份沉稳,更让谢临渊刮目相看。他原想借查旧案的事,将她拉得更近些,如今看来,倒是他小觑了她的风骨——不攀附,不乞求,只凭自己的本事往前走。
临走时,谢临渊送了她一盒雪参,比上次那株更显珍贵。“给柳主母补身子。”他说,“等开春,秦副将那边有了消息,我陪你去趟云南。”
沈惊澜接过锦盒,屈膝行礼:“多谢王爷。”
马车驶离靖王府时,沈惊澜掀起车帘一角,看雪落在朱红的门楼上。她知道,今日一番话,不仅让谢临渊刮目相看,更让“盟友”这两个字,多了几分真意。
只是她没忘,谢临渊是皇子,他的棋局比她的大得多。她能做的,是借他的势,走自己的路——查旧案,护母亲,至于朝堂的暗流,她既要避开,也要学会利用。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沈惊澜将锦盒放在膝上,指尖轻轻着。前路纵有暗礁,她也得握紧船舵,稳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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