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七日，养心殿的绿头牌始终未曾翻动。唯有碎玉轩的檐角，风铃日日响得轻灵 —— 那是皇上让人换的新铃，说是 “嬛嬛怕吵，这调子软和些”。
白日里，皇上总往碎玉轩去，有时是棋盘前对坐半日，黑子白子落得轻，混着檐下风铃的声响，倒比宫宴的丝竹更入耳；有时是凭栏闲坐，从“春风得意马蹄疾”聊到“行到水穷处”，兴起时便共执一支笔，在宣纸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凑诗。
甄嬛磨墨时，皇上便从身后环住她的手腕；她蹙眉思索词句，他便摘颗蜜饯塞到她嘴边，看她被甜得眯起眼时低笑。那日两人同填一阙《梅花引》，甄嬛写“雪压枝犹劲”，皇上便接“香寒蕊更清”，末了对视一笑。
宫里的风言风语早传开了。景仁宫偏殿，安陵容听宝鹃说这些时，正对着铜镜描眉，心中想到：“这不就是古代版的谈恋爱嘛！这光景，倒比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还热络些。”
她对着镜中自己笑了笑，描红的笔尖在唇上顿了顿，“男人若真用了心，君臣规矩算什么？眼里心里，怕是只装得下那一个人了。”
首到温太医跪在养心殿，回禀 “菀贵人脉象平稳，气血己足”，皇上捏着奏折的手才松了些。
第二日卯时，内务府便捧着汤泉宫的牌子来了碎玉轩，鎏金的 “汤” 字似是闪着光。
汤泉宫的暖雾漫过汉白玉栏杆，将九盏琉璃灯的光晕揉成一片朦胧。甄嬛踩着朱红锦垫，款步而来。
皇上正倚在池边，玄色常服被水汽浸得微透，乌发松松挽着。他抬眼时，目光穿过薄雾落在她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水面花瓣：“过来。”
甄嬛刚走近，便被他伸手揽进怀里。汤池的暖意瞬间裹住两人，“水温调了三回，”他低头看着她被水汽熏红的脸颊，拇指蹭过她的唇角，“怕烫着你，又怕不够暖。”
甄嬛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布料被水浸得发沉，却抵不住他越收越紧的手臂。“这汤里掺了桃花露，”他忽然咬住她的耳垂，声音混着水汽发哑，“你闻，像不像初春的味道？”
暖雾里飘来香气，混着玫瑰与桃花的甜，熏得甄嬛脸上滚烫。仰头时，看见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颈间的汗珠顺着肌肉线条滑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脊背，触到腰间玉带的扣环，被他捉住按在池边的玉石栏上。“怕么？”皇上的吻落在她的锁骨，齿尖轻碾时，带起一阵战栗。
甄嬛摇摇头，睫毛上的水珠落进他的颈窝。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水花泼溅在琉璃灯上。“这汤泉宫的地暖，是朕让人连夜烧的，”他将她放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拂过她潮湿的鬓发，“这样你就不会着凉了。”
他的吻顺着她的眉骨往下滑，带着汤池的暖意与龙涎香的沉郁。意乱情迷间甄嬛恍惚听到一声低唤混着喘息落在她耳畔——“宛宛……”
甄嬛的睫毛猛地一颤，浑身的暖意仿佛被这两个字冻住了。若非陵容告知，怕是自己还会以为是在叫自己吧，甄嬛心中苦涩却未曾表露。
暖雾依旧漫着，玫瑰花瓣仍在水面打转。甄嬛任由他将自己裹进狐裘里，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那点刺人的酸意被她悄悄压在舌根下。
夜深些时，两人并肩倚在软榻上，“皇上冷么？”甄嬛抬手拢了拢他肩头的狐裘，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指尖不经意般划过他的袖口，“这汤泉宫虽暖，夜里风还是硬的。”
皇上低低“嗯”了一声，收紧了手臂。
沉默片刻，甄嬛忽然仰头看他：“方才迷糊间，似听见皇上唤臣妾‘菀菀’？”她指尖轻点他的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娇憨，“‘菀’字是皇上赐的封号，自然金贵。只是……臣妾倒更喜欢皇上叫臣妾‘嬛嬛’。”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温顺的猫：“听着亲近些，像家人一样。”
皇上低头时，正撞见她清亮的眼，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再没有别的人。他喉结滚了滚，终是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什么：“嬛嬛……”
汤泉宫的暖雾缠了两日，首到第三日辰时，甄嬛才跟随着皇上的步辇回宫，鬓边那支赤金点翠簪，是皇上昨夜亲手为她簪上的，说“这翠色衬你刚泡过汤的气色”。
按宫规，侍寝后次日需到景仁宫向皇后晨昏定省。皇上派了小太监回话：“皇上与菀贵人在汤泉宫静养，暂免晨昏定省”。
皇后在景仁宫练字时，听太监回禀，只淡淡“嗯”了一声，笔走龙蛇，只见宣纸上赫然出现“菀贵人”三个字——帝王的恩宠从来带着特权，这点迁延，原是情理之中的例外。
碎玉轩的宫人早己候在宫门口，见甄嬛扶着皇上的手下车，鬓边斜插的簪子在日头下闪着光。
流朱上前替她解斗篷时，悄悄在她耳边说：“小主，景仁宫的人刚来过，说皇后娘娘让您歇足了再去呢。”
甄嬛望着皇上的背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轻声道：“知道了。”
这迟了一日的拜见，原是圣心特许的纵容，只是后宫的目光，怕是早己在碎玉轩的宫墙上，盘桓了两日了。纵有皇后的话语，甄嬛也不敢再耽搁，只匆匆收拾便往景仁宫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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