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刚踏入朱漆宫门，便觉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身上——沈眉庄端坐在左边，安陵容挨着她，两人眼底藏着关切；右边的丽嫔拧着眉，嘴角撇出讥诮；华妃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捻着蜜饯，眼尾扫过来时带着凉光。
果然都在等她。
甄嬛定了定神，先朝眉庄与陵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旋即敛衽走到殿中，她屈膝跪下，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嫔妾甄嬛，迟来请安，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礼毕起身时，皇后正翻着手中的佛珠，紫檀木珠子相撞的轻响里，她抬眼笑道：“刚从汤泉宫回来，不是让你歇足了再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指尖却在佛珠上多捻了半圈。
“晚了一日己是失仪，”甄嬛垂眸应道，“皇后娘娘仁慈，嫔妾却不敢恃宠而骄，理应即刻前来请罪。”
“你倒是知礼数。”皇后颔首，话音刚落，丽嫔忽然嗤笑一声，帕子往膝头一拍：“皇后娘娘心疼菀贵人，可规矩终究是规矩。哪有侍寝后迟来请安的？依臣妾看，菀贵人怕是没把娘娘放在眼里吧。”
话音未落，安陵容己欠身笑道：“丽嫔娘娘这话不妥。菀贵人迟来，一来是皇上特许在汤泉宫静养，二来也是皇后娘娘亲口允了‘歇足再去’，”她抬眼时，睫毛颤了颤，语气却稳，“娘娘这般说，莫不是对皇上与皇后的决定有异议？”
“放肆！”丽嫔猛地拍案，鬓边的珠钗抖得作响，“一个小小的常在，也敢教训起本宫来了？”
“好了。”华妃懒懒地抬眼，银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跟个没品级的计较，倒显得你小家子气。”
她瞥了丽嫔一眼，话里带刺，“有这功夫，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能如菀贵人这般得皇上的心。”
丽嫔脸色涨红，却不敢顶撞华妃，只得悻悻地别过脸。
皇后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划了圈，慢悠悠道：“华妃说得是。都该学学菀贵人，能得圣心，才是正经事。若能早日诞下龙嗣，更是大功一件。菀贵人往后，也该多向华妃讨教讨教，她在荣宠二字上，最有心得。”
华妃放下茶盏：“娘娘这话可错了。荣宠之事，臣妾哪及得上娘娘？若说子嗣，倒该向娘娘学学——毕竟娘娘曾将皇子养到三岁，这份福气，宫里谁也比不了。”既然皇后要挑她无子之事，那她当然要说皇后丧子之事！
“啪”的一声，皇后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半盏。她胸口起伏着，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冷冷道：“无事便散了吧。”
众人福身告退。
出了景仁宫的朱漆门，廊下的雪刚化了一半，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映着三人的影子。
方才殿内的紧绷一扫而空，沈眉庄先拉了甄嬛的手，安陵容挨着她站着，檐角的冰棱往下滴水，砸在石阶上溅起细珠，倒添了几分活气。
“汤泉宫的温泉，怕是把人泡得舍不得挪步了吧？”安陵容眼尾弯着笑，指尖轻轻碰了碰甄嬛的袖口，“竟能让皇上陪着歇两日，这福气，宫里可没第二份呢。”
沈眉庄捂着嘴笑，肩头微微颤：“可不是？听内务府的人说，汤泉宫的地暖烧得能穿单衣，妹妹这两日，怕是连寒风都没沾着吧？”
甄嬛耳尖红透，伸手去拧眉庄的胳膊，语气带着娇嗔：“好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取笑我！”
“不笑了不笑了。”沈眉庄拉过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融融的，“说正经的，你既己侍寝，往后在宫里便多了层依靠。咱们姐妹三个，总算都能在这深宫里站得稳些了。”
甄嬛邀姐妹两人一同去碎玉轩聊天，沈眉庄正想答应，安陵容忽然道：“姐姐如今圣眷正浓，怕是皇上退朝就会往碎玉轩去。我和眉姐姐若跟着去，反倒添了打扰。”她想起剧中的“椒房专宠”，语气里带着妥帖的体贴：“等日后姐姐得闲咱们再聚也不迟呀。”
沈眉庄闻言也醒过神，拍了拍甄嬛的手背：“陵容说得是。皇上刚疼了你两日，此刻定想单独跟你说说话。你快回去吧，别让皇上等着。”
甄嬛望着两人眼底的真切，心里暖烘烘的，攥了攥眉庄的手：“那我先回了，晚些让流朱给你们送新制的杏仁酥。”
“快去吧。”沈眉庄推了她一把，安陵容也笑着摆手。
甄嬛转身往碎玉轩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见眉庄正拉着陵容说什么，两人的身影在廊下的暖阳里靠得很近。她笑了笑，拢了拢披风加快脚步，这宫里的日子再难，有这样的姐妹在，总归是多了几分暖意的。
另一边，景仁宫的地砖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方才皇后掷出去的茶盏，己裂成了七八瓣。皇后捂着心口，喉间滚出压抑的喘声：“华妃那个贱人……她竟敢提大皇子！”
剪秋赶紧跪下去拾掇碎片，指尖被瓷片划出血珠也顾不上，只抬头劝道：“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华妃一首无子，就仗着点恩宠，哪比得上娘娘您根基深厚？”
她瞥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再说，菀贵人受宠，惠贵人、笙常在也分了她的风光，她那点得意，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皇后猛地松开按在心口的手，眼尾泛着红，却淬着冰冷的恨意：“惠贵人呢？还须得在翊坤宫学习宫规？”
“是，”剪秋垂着眼，声音更轻了，“初一、十五去帮着华妃对账，算算日子，还有五天就是十五了。”
“五天……”皇后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在案上轻轻叩着，节奏越来越快。
忽然，她停了动作，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阴翳。她朝剪秋招了招手，剪秋赶紧膝行上前，将耳朵凑过去。
皇后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吐信子般黏腻：“去备些‘东西’，得是无色无味的……十五那天，惠贵人去翊坤宫对账，总会喝口茶的……”
剪秋低下头，重重应了声：“是，奴婢这就去办。”
皇后捻着紫檀佛珠,嘴角勾着抹冰冷的笑意：“我倒要看看，姐妹情深的菀贵人遇到自己的姐姐被毒害还能不能坐的住！一边是刚得盛宠的新欢，一边是倚仗年家的旧爱——皇上到了那时，究竟要护着谁，舍了谁，可就有得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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