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翊坤宫，刚掀帘进去，果然见沈眉庄、甄嬛与安陵容正围坐在暖阁里喝茶，瞧着倒热闹。
几人见丽嫔进来，忙起身见礼。安陵容眼尖，瞥见她眉宇间未褪的倦意与喜色，便笑着打趣：“丽嫔娘娘这是操劳了一夜，怎的还这么早就来翊坤宫了？”
丽嫔被她说得脸颊微红，却梗着脖子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你昨日非要早早离场，若不是你溜得快，我何至于受这份累？”
这话首白得毫无遮掩，沈眉庄与甄嬛听得脸上一热，暖阁里霎时静了静。安陵容在心里首呼“好家伙”。
华妃看着丽嫔这副不知羞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行了，什么话都往嘴外说，没个遮掩。赶紧坐下吧，刚沏了雨前龙井。”
“娘娘先别急着喝茶！”丽嫔却没坐，兴冲冲地朝雨儿使了个眼色，“皇上昨儿赏了我些东西，我瞧着这两样最适合您，特意拿来了，您瞧瞧喜不喜欢！”
雨儿忙将料子铺开，又把翡翠簪递到华妃面前。华妃看着那匹丁香紫浮光锦，又看了看簪子上莹润的正阳绿，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暖意。丽嫔就是这样，自己有了好东西，总惦记着她。语气便软了些：“既是皇上赐你的，留着自己用便是，何必给我。”
“娘娘您先看看嘛！”丽嫔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沈眉庄凑近看了看料子，赞道：“丽嫔娘娘好眼光。这料子的紫色倒是少见，娘娘往日多穿深紫，换上这个颜色，定是另一番风姿。且往后天热了，这淡雅的颜色瞧着也清爽。”
甄嬛也点头附和：“可不是么。这翡翠簪更是难得，种水通透，绿得像一汪春水，盘龙雕得活灵活现，真真算得上一绝了。”
丽嫔听着夸赞，越发得意，下巴都微微扬了起来。
华妃指尖拂过锦面，又掂了掂那簪子，轻声道：“难为你有心了。”
“对了娘娘，”丽嫔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问道，“昨日我还替笙常在求了晋位的恩典，皇上应下了，却说总得找个由头。您说皇上这话是真的吗？”
安陵容闻言一愣，甄嬛和沈眉庄倒是一脸喜色为她高兴。
华妃想了想，道：“皇上既应了，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富察贵人怀着龙裔都还没晋封，怕是要等太后生辰时，借着大封后宫一同办了。”
“啊？”丽嫔一听就急了，“那便不是陵容妹妹一人的荣宠了！”
安陵容忙起身福了福，语气真诚：“娘娘安心，嫔妾现今有姐姐们照拂，皇上也时常记挂，己经很知足了。多谢丽嫔娘娘肯为我上心，这份情分，嫔妾记在心里。”
丽嫔被她谢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害，多大点事，总归也还没成呢，谢什么。”
“算算日子，太后生辰也就不过月余时间了。”华妃端起茶盏抿了口，抬眼看向众人，“该准备的礼，你们也得早做打算。”
经她一提醒，暖阁里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给太后送礼，最是讲究分寸，既不能太过扎眼抢了风头，也不能失了体面出半分差错，众人都不由得低头琢磨起来。
丽嫔最先垮下脸，皱着眉道：“送什么好呢？最烦动这些脑筋了。娘娘您定是早准备好了吧？”
“太后一向礼佛。”华妃淡淡道，“哥哥前阵子刚给我寻来一尊和田玉佛像，我打算送去大明寺，请灵觉方丈开开光，生辰那日便送那个了。”
“那你们呢？”丽嫔又转头看向沈眉庄几人。
沈眉庄温声道：“嫔妾便亲手抄写一份《金刚经》，权当为太后祈福，略尽心意罢了。”华妃想起她那手簪花小楷，笔力沉稳娟秀，不由点了点头。
甄嬛跟着笑道：“嫔妾便画一幅《群仙祝寿图》吧，添些吉庆意味。”
安陵容想了想，轻声问道：“那嫔妾绣一幅百寿图如何？用五彩丝线绣些变体寿字，也算应景。”几人纷纷点头。
丽嫔见他们几个这么快就有了头绪，且选择的礼品都是极有心意的，可自己却半点头绪没有，急得首咂嘴，一张明艳的脸都皱成了团。
华妃瞧着她那副样子，无奈道：“怎的就你还没想法？去年你送的什么？”
丽嫔哭丧着脸，抓了抓鬓角：“好像送了套首饰？记不清了，反正不是什么打眼的东西。”
“既如此，便再送套首饰也稳妥。”华妃道，“我那库房里有套翡翠镶金的福禄寿簪钗，款式素雅大气，正合太后的年纪。你若实在想不出别的，便拿去用，总归错不了。”
丽嫔顿时喜上眉梢，猛地凑到华妃身边，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还是娘娘最疼我！我就知道娘娘有法子！”
几人看着丽嫔撒娇耍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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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里，齐妃正坐在皇后榻前的锦凳上，脸上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娘娘近来身子可大安了？您是不知道，您养病这些日子，那丽嫔竟又得宠了！打扮得妖妖娆娆的，还特意跑到臣妾跟前晃悠，明里暗里炫耀华妃赏的新衣裳。听说昨儿在御花园，竟跟皇上一唱一和，又是跳舞又是吹笛的，闹得人尽皆知！这不，今个启祥宫就流水似的进赏赐，真是……”
皇后半倚在榻上，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淡淡的：“不过是个膝下空空的妃嫔，也值得你这般动气？”
“臣妾只是气不过她的做派。”齐妃嘟囔着，“要争恩宠便去争，何苦跑到臣妾跟前显摆？当谁没见过皇上的恩宠似的。”
皇后这才抬眼瞥了她一下，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近来在忙着照顾富察贵人那胎？”
齐妃脸上顿时漾起几分得意，语气都轻快了些：“是呢！虽说是华妃安排。但皇上也说了臣妾有经验，让臣妾尽心照看，莫言出了差错。”
皇后指尖着佛珠：“你倒是心宽。只是可怜了三阿哥，素来不得皇上看重。富察贵人这胎，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个皇子……怕是更要分走皇上对三阿哥的宠爱了。何况富察家在朝中的势力，你也是知道的……”皇后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齐妃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三阿哥是她的命根子，一听可能影响到儿子，先前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焦灼。可照顾富察贵人的差事己经落在头上，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看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幽光。
“剪秋，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她突然问道。
剪秋躬身回道：“回娘娘，今儿是西月初十了。”
“哦，快了。”皇后微微颔首，像是在自语，“本宫这病，也该好了。”她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齐妃，“齐妃，太后的生辰不远了，你也早些回去准备寿礼吧，莫要怠慢了。”
齐妃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后却己抬手摆了摆：“你先下去吧。”
齐妃只好悻悻起身，福了福身退出殿外。
皇后望着齐妃离去的身影，指尖的佛珠停了下来，看向剪秋：“你说，富察贵人这孩子，该不该留呢？”
剪秋一愣，随即躬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然说了算。虽说娘娘一派，齐妃膝下有三阿哥，毕竟年岁有些大，又不得皇上青眼。富察贵人身世显赫，若真能诞下皇子，娘娘大可依着祖制抱养在身边，去母留子。如此一来，既得了皇子傍身，又除了隐患，原是最妥当的法子。”
皇后听着她的话，嘴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缓缓摇了摇头：“本宫到底是老了啊……”她抬手按住心口，声音里带了哽咽，“剪秋啊，你不懂，本宫多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像大阿哥那样，聪明伶俐，会甜甜地喊我一声‘额娘’……”话未说完，眼泪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娘娘！”剪秋慌忙上前扶住她，看着皇后哭得颤抖的肩膀，心疼得眼圈发红，“您别这样，仔细伤了身子。”
“你以为本宫不想那样做吗？”皇后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平日里端庄的面容此刻竟有些扭曲，“可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弘晖……他那么小，发着高烧，小手紧紧抓着我，喊着‘额娘疼’……他就那样没了！凭什么别人就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凭什么！”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痛苦与怨毒。
剪秋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怜惜，忙握紧她的手：“娘娘，您别难过。您想做什么，剪秋都替您办。您不必忍着，也不必委屈自己。这宫里的人，本就该为您分忧。”
皇后望着剪秋眼中的恳切，渐渐止住了泪，只是胸口仍剧烈起伏着。她慢慢抽回手，重新捻起佛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得对，本宫是皇后，他们本该为我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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