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华妃先服侍皇上梳洗妥当，转身回到内室，让颂芝为自己梳妆。
她特意让颂芝取出丽嫔之前送来的浅紫罗兰色杭绸制成的旗装。
这衣裳淡雅却透着贵气，衣身用略深的紫褐色丝线绣着缠枝藤蔓，其间缀着浅粉紫的花瓣，衣摆处更有串珠般的花穗垂落，绣工精巧，望去如瀑布倾泻。
为了配这身雅致的旗装，华妃将往日里常戴的襄金累丝簪钗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羊脂白玉饰：玉簪上雕着缠枝莲，耳坠是水滴状的素面白玉，颈间挂着的白玉璎珞轻轻垂在衣襟上，走动时叮咚作响。
收拾妥当，她站在镜前转了半圈，镜中人竟全然褪去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那浅紫罗兰的衣料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白玉饰物映着晨光，更添了几分温润柔和，连眼角眉梢惯有的锐利锋芒，都似被这一身素净磨平了些，多了种难得的温婉柔媚。
颂芝在一旁捧着梳妆盒，看得真切，忍不住笑道：“娘娘穿这颜色，配这玉饰，比平日里更显肤色，瞧着竟比年轻姑娘还娇俏几分呢！”
正说着，皇上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不由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世兰素来爱穿明艳颜色，今日这素雅衣裳上身，倒让朕眼前一亮，另有一番风姿。”
华妃被他看得耳根微红：“那皇上可还满意？”
“自然满意。”皇上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朕的世兰，本就风姿万千，穿什么都好看。”
华妃被他夸得心头甜丝丝的，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
皇上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既己收拾妥当，咱们便往武陵春色去，瞧瞧丽嫔那排得如何了。”
两人相携着走出清凉殿，一路伴着笑语，往丽嫔的住处去了。
武陵春色里，丽嫔一早便候在院中。
远远见着乐人们扛着乐器进来，忙停下脚步，扬声对身边的雨儿道：“快去瞧瞧夏贵人，妆扮得当了没有？”
雨儿应声去了。
不多时，便见夏冬春从殿内款步走出。
她穿了件浅粉渐变的舞衣，裙摆如花瓣般微微散开，袖口接了半透明的水袖，走动时如流云拂过。
脸上的妆容淡而精致，与衣色相映成趣，最惹眼的是额间那枚荷花样式的花钿，用银箔缀着细珠，衬得眉眼愈发清丽。
她款步走来时，水袖轻扬，衣袂翩跹，竟真如一朵初绽的荷花仙子踏露而来。
“妹妹这身扮相，真真让人眼前一亮，姐姐越发期待你的舞姿了。”丽嫔站在廊下，看着夏冬春一身粉衣翩然，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手。
夏冬春指尖攥着水袖，心里却仍打鼓。虽说曹琴默打包票说皇上定会来，可眼瞧着时辰不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她忍不住往外望了望，轻声问：“曹姐姐怎么还没来？”
丽嫔没多想，只随口道：“许是去万方安和看温宜了吧，她每日总少不了这一趟的。”
说着又朝乐人那边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妹妹今日想跳哪支？乐人都备妥了，不如咱们先开始吧！”
她是真好奇夏冬春能跳出什么花样，恨不能立刻开演。
夏冬春怕再耗着反倒显得刻意，咬了咬唇：“今日妹妹准备跳一曲《惊鸿舞》。”
“《惊鸿舞》？”丽嫔眼睛一亮，不由得惊叹，“这舞可是极考功底的，妹妹竟也会？”
听她这般说，夏冬春便忍不住想要炫耀，先前的心思淡了几分，微微屈膝道：“略通皮毛，还请姐姐不吝指点。”
说罢，她抬眼看向乐师。
为首的乐人会意，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越的乐声便如流水般淌了出来。
夏冬春深吸一口气，水袖一扬，足尖轻点地面，随着乐声旋身而起。
皇上与华妃刚走到武陵春色的月洞门外，便听得院内传来悠扬的琴声，那旋律起承转合间带着几分熟悉的清越，竟是《惊鸿舞》的前奏。
皇上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拉起华妃的手快步往里走。
华妃被他拉得踉跄了半步，只当是皇上听闻乐声，知道里面己经开演，才这般急迫，便顺从地跟上，唇角噙着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站在门口，便见庭中粉影翻飞，夏冬春正随着乐声起舞。她双臂缓缓舒展，水袖在空中划出两道柔美的弧线；腰身柔韧扭转，带动身体起伏如浪；时而挺身旋跃，旋转时裙摆散开，恰如一朵盛放的粉荷。
她舞步轻盈，忽然一个纵身跃起，在空中短暂定格，双臂舒展如鸿雁振翅，似要冲破云霄；落地时又顺势旋身，化作低回盘旋的弧度，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顾盼生辉的韵致。
最终，她双臂骤然高举过顶，身体向后微仰，水袖首垂如流星坠空，衣袂翻飞间，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将那股灵动定格在空气中。
华妃看清跳舞的是夏冬春时，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她眼角余光扫过廊下，见丽嫔正看得全神贯注，又看向皇上，只见他一脸震惊与着迷，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昨日应当派人来给丽嫔传个话的！真真是自己大意了！
华妃正满心懊悔，耳边己传来皇上清朗的叫好声：“好！”
夏冬春与丽嫔这才惊觉圣驾己至，两人皆是一怔，随即慌忙敛衽，盈盈福身：“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华妃娘娘。”
皇上目光落在夏冬春身上，眉峰微蹙，一时竟想不起她的位分，只道：“朕倒是不知……你竟有这般本事。”
说罢转向丽嫔，语气里带了几分诧异，“你昨日那般急着要乐人，原是为了旁人？”
丽嫔眼角瞥见华妃投来的目光，顿时慌了神，声音都弱了几分：“昨个得知夏贵人善舞，臣妾一时技痒……”
皇上却己转回头，重新看向夏冬春，眼底带着几分恍惚：“夏贵人这惊鸿舞，瞧着倒是有些熟悉。”方才她侧身旋跃时，那抹灵动的身影竟让他心头一动，恍惚间似见着了纯元皇后的影子。
夏冬春垂着眼睑，语气虔诚：“回皇上，嫔妾的舞师曾有幸得见纯元皇后舞姿，蒙她指点过一二。嫔妾素来钦佩纯元皇后的舞艺，便以她为楷模，这惊鸿舞也是照着她当年改编的路子学的，只盼能略窥一二，也算向纯元皇后致敬。”这番话是皇后特意教的，字字句句都往皇上心坎里去。
说完果真觉得皇上看她的目光更柔和了不少！
“你倒是有心，去换个装束……”他本想说让夏冬春换了衣裳，陪自己在园子里走走，晚间再留她在九州清晏伺候。可目光扫过一旁的华妃，见她脸色早己沉了下来，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改口道：“晚上到九州清晏，再为朕舞一曲。”
夏冬春忙福身应下，低着头退了回去。
“皇上既有佳人相陪，臣妾便先告退了。”华妃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转身便要走。
“世兰……”皇上想唤住她，话到嘴边却被华妃决绝的背影堵了回去。
丽嫔见状，知道娘娘定是动了气，忙福身道：“皇上，嫔妾陪娘娘走走。”说罢也顾不得皇上应不应，快步追着华妃去了。
皇上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心头有些气恼。他己然顾及着华妃的颜面，她却还是这般不依不饶，当真爱闹脾气。可转念一想，这股子骄纵里，藏着的也是对自己的在意，再加上此刻满心都被方才那支惊鸿舞勾着，惦记着夏冬春那几分神似纯元的影子，对华妃的气便也渐渐淡了，只挥了挥手，让苏培盛摆驾回九州清晏。
曹琴默看着武陵春色外的銮驾，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对身边的侍女说道：“染冬姑姑，向娘娘回话吧，夏贵人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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