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了吧。”皇上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疲惫。他与皇后率先往寝殿去看嘉嫔，齐妃放心不下，也紧随其后；华妃一则焦心丽嫔的处境，二则此事终究与嘉嫔脱不开干系，便也带着安陵容跟了上去。
尚未进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皇后寝殿内的熏香味便扑面而来。
安陵容有些疑惑，皇后不常熏香，今日，倒是反常。
转眼看向寝殿内，嘉嫔身下的血迹己被清理干净，原本褥铺尽数撤去，只在身下垫了一床锦被。唯有嘉嫔身上那件藕荷色宫装，裙摆处凝着暗红发黑的血迹，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皇上在床沿坐下，握住嘉嫔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与痛惜：“佩筠……”
嘉嫔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听闻皇上的声音，她费力地掀开眼皮，死死抓着皇上的衣袖，泪水混着绝望滚落：“皇上……我们的孩子……孩子没了……”
“佩筠...”皇上反手握紧她的手，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信的安慰，“孩子还会有的，你先振作起来，好好养着，一切都会好的。”
他说着，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章弥。
章弥迎上皇上的目光，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垂下眼，缓缓摇了摇头。
皇上的心猛地一沉，沉默片刻，忽然扬声道：“传朕旨意，晋嘉嫔为嘉妃！”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像是在对谁宣告，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佩筠，你听到了吗？你是嘉妃了……”
嘉嫔似乎没听清，又或许是无力回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多时，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彻底没了声息。
章弥见状忙快步上前查看，跪地回禀：“启禀皇上……嘉妃娘娘……殁了！”
“罢了……”皇上闭了闭眼，“皇后，按妃位的规制，厚葬了吧。”
说罢，挣开众人的目光，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背影里满是难以言说的疲惫。
华妃见状，下意识便要追上去为丽嫔分辩几句，刚迈出半步，袖口却被人轻轻拉住。
她回头，只见安陵容微微摇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劝阻，这种情形，实在不宜多说。
齐妃伏在一旁哭的真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把嘉嫔当作了妹妹，虽说也曾嘀咕过，若嘉嫔生下皇子，会不会分了三阿哥的恩宠，但那点私心终究抵不过日日相伴的情分。如今人说没就没了，连带着那未出世的孩子，怎不让她肝肠寸断。
皇后只淡淡瞥了齐妃一眼，眼底没什么波澜，仿佛她哭的不是一条刚逝去的人命。她没作声，只抬眼对剪秋吩咐道：“按妃位的礼制，把该办的规程都拟好，莫要出了差错。”
剪秋垂首应是，看了眼哭得几乎晕厥的齐妃，终究没敢多言，转身退出去安排事宜。
嘉妃的尸身很快被内务府的人用素色锦被裹着，悄无声息地抬了下去。
殿内的宫人也立刻动了起来，换下沾了血痕的锦被，连地砖缝里的暗色印记都用细布蘸着清水反复擦拭。
华妃扶着安陵容的手，一同退出了那方压抑的寝殿。
华妃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松开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安陵容的手腕，心思全在被禁足的丽嫔身上，嘉妃己死，这桩祸事若是绕不开，丽嫔怕是凶多吉少。
安陵容被她攥得有些疼，却没作声。方才殿内那一幕还在眼前晃，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一个怀着龙胎的嫔妃便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被裹在锦被里的尸身，连带着那未出世的孩子，连一声啼哭都没留下。
她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得这后宫的天，从来都是冷的。一条人命，哪怕曾揣着龙嗣，竟也轻得像片落叶，风一吹，就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只有宫道旁的蝉鸣依旧聒噪，衬得这人心头愈发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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