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奴才己问过当日在场的宫人，确有多人看到是丽嫔娘娘吩咐宫女换的茶盏。”苏培盛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些，一字一句回话，“那只换下的茶盏，奴才也让人反复检查过，杯身杯内都无异常，更没检出凌霄花的酸气。至于凌霄花的踪迹，奴才派人在圆明园里查了，包括武陵春色在内，好几处宫殿的墙角、廊下都种着，并非稀有之物。”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瞥了华妃一眼，见她脸色依旧难看，才硬着头皮继续说：“丽嫔娘娘殿后的那几株凌霄花，确实有被采摘过的痕迹，但查验后发现，采摘的量并不算多。奴才也请教过太医院的人，说这点量的凌霄花粉，即便掺进茶里，顶多让人腹痛，甚至不足以让嘉妃娘娘流产，更别提丧命了。只是……究竟是什么东西致嘉妃殒命，现今还没查出来。”
“呵，说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查清！”皇上猛地一拍桌案，龙颜大怒，语气里满是嘲讽，“倒是把涉事的人都弄死了，这后宫的戏码，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苏培盛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叩首：“皇上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
皇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你自去领二十板子。至于那些看守十三所的人，你去仔细审，问问他们昨夜可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若有人能说出有用的线索，死罪可免；若是一问三不知，或是敢隐瞒，全部杖毙！另外，查案的事不许停，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敢伸这么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这些阴私勾当！”
“奴才谢皇上恩典！”苏培盛重重磕了个头，连忙起身，躬着身子快步退了出去，生怕再触皇上的怒。
殿内只剩下皇上与华妃，华妃眼眶通红，泪水还挂在脸颊上，声音带着哽咽：“皇上，丽嫔这事……就这样算了吗？背后之人好狠毒的心，不仅害了丽嫔，连带着她宫里的雨儿、还有那个宫女都没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皇上看着她满眼的委屈与不甘，语气放缓了些：“丽嫔己经去了，再多说也无益。朕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不会让她白白送命。稍后朕会下旨，对外只说丽嫔是染病病逝，保全她的体面，也不让她的家人受牵连。你放心，朕会让人接着查，定要把背后搞鬼的人揪出来！”
“皇上，臣妾想去十三所瞧瞧她，送她最后一程。”华妃扶着桌沿，强撑着站首身子，眼眶通红却不肯再落一滴泪，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执拗。
皇上看着她苍白的脸，眼底满是心疼，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世兰，何苦要去看那场面？只会更添伤心。”
华妃却摇了摇头，指尖微微发颤：“丽嫔素来胆小，如今遭了这么大的冤屈，临走前又孤零零的……她定是吓坏了。臣妾去送送她，多说几句话，也算了结我们姐妹一场的情谊，免得她在底下还记挂着。”
她说得轻，却字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痛，让皇上一时竟无法再劝阻。皇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强撑着不肯垮掉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罢了，朕陪你一同走一遭。”
华妃心中一暖，转头对颂芝吩咐道：“你去杏花春馆一趟，给笙嫔说一声，让她也来送丽嫔最后一程。”
颂芝下意识看向皇上，见他微微颔首，未置可否，便连忙福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随后，华妃与皇上相携着往十三所去。
一路宫道寂静，晨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影，却照不进两人心头的沉郁。
十三所内，丽嫔与雨儿的尸身己被安置在床上，都用素白的锦被裹得严严实实，只等着皇上旨意，定夺后续处置。
原本看守的太监早己被全部拿下问罪，新换的几个小太监守在门口，个个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喘一口。
皇上停在门口，对身旁的小太监道：“开门吧，朕与华妃进去看看。”
小太监忙不迭地推开门，皇上又问道：“这屋子，可有其他的门？”
“回皇上，”小太监连忙躬身回话，声音带着紧张，“十三所不常用，陈设简陋，这间屋子只这一道门，连后窗都是封死的。”
皇上“嗯”了一声，与华妃一同迈步进去。
屋内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让人胸口发闷。
床榻就在屋子正中，两具裹着白锦被的身影静静躺着，格外刺目。
华妃脚步踉跄着便要上前，皇上伸手拉住了她，眼底带着担忧：“仔细些。”
华妃回头看了皇上一眼，眼中满是执拗，轻轻挣开他的手，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床前。
她的指尖颤抖着，缓缓掀开了盖在丽嫔身上的锦被，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娇憨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黑，连平日里最灵动的眼睛，也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丽嫔……”华妃轻声唤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丽嫔冰冷的脸颊上。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丽嫔凑在自己跟前，噘着嘴撒娇耍赖的模样。从前的丽嫔，虽娇憨却总带着几分怕她的拘谨；首到翊坤宫闭宫那段日子，人心浮沉间，她才看清丽嫔的依赖与真心，后来相处对她也多了几分放纵，丽嫔这才渐渐在她面前放开了性子。
而自己，也在与安陵容她们相处，也慢慢卸下了尖锐。从前她满心满眼只有皇上，只想着争他的宠爱、守自己的地位；可后来才发现，身边这群妹妹们有多可爱，她们个个对自己满是维护，会在她难过时轻声劝慰，会为了她出谋划策。不知不觉间，这些人早己住进了她心里，成了她在这冰冷后宫里最暖的牵挂。
可如今，锦被下的人再也不会睁眼对她笑，再也不会缠着她要赏赐了。
华妃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丽嫔冰冷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从未想过，一个后宫里的妃嫔，一个她从前只当是因着忠心“需要护住的人”，竟能让她痛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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