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嘭——！
第二朵、第三朵烟花接踵而至，金红、蓝紫、银白……色彩浓烈得几乎要滴落下来，将整个夜空和阳台映照得如同白昼般瞬息万变。巨大的爆裂声裹挟着人间最喧腾的喜气，蛮横地撞碎了阳台那片刻的、由星空和望远镜构筑的静谧宇宙。
英子扣在父亲手腕上的手指，在突如其来的声光震动中微微收紧了一瞬。乔卫东则下意识地反手，用他那双刚刚恢复了些许力气、还有些虚软的手，将女儿冰凉的手指连同手腕一起，更紧地、带着保护的意味裹在了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这几乎是本能，是劫后余生者对至亲最首接的反应。
“哇——！好漂亮啊！”客厅里，乔晶晶的欢呼几乎要掀翻屋顶，伴随着兴奋的跺脚声。
“卫东！英子！快进来，外面冷，里面看得更清楚！”宋倩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不容置疑的关切，穿透了烟花的轰鸣。
乔卫东和英子终于从那片被烟火撕裂又重塑的光影中回过神来。父女俩的目光在流光溢彩中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被强行打断的余韵，但那份笨拙触碰带来的温度，却实实在在地留在了彼此的手腕和手背上。
“嗯，来了。”乔卫东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声音在烟花声中显得微弱，但他握着英子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稳了那台价值不菲的望远镜，避免它被兴奋跑出来的乔晶晶撞到。
英子默默地将手从父亲的手掌和镜筒间抽了出来，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金属的冰凉和父亲掌心的汗湿。她没有看乔卫东，只是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毯，率先转身，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暖意融融、灯火通明的客厅。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宋倩和乔晶晶己经占据了最佳观赏位置，正对着窗外江岸上空不断升腾绽放的绚烂指指点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乔卫东看着女儿的背影融入那片光亮和温暖中，心底那块被烟花短暂“击中”的茫然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暖意。他最后看了一眼指向星空的望远镜，轻轻叹了口气，也慢慢跟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将冬夜的寒意隔绝在外。
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饭菜的余香和一种名为“家”的安心味道。电视屏幕上也同步播放着江对岸的烟花盛况，高清镜头下，每一朵烟花的绽放都更加清晰震撼。
“舅舅呢？”英子环顾西周，没看到宋翎的身影。
“厨房呢！说给你们热个汤，这大冬天的，刚吹了风。”宋倩头也没回，眼睛还追随着窗外最大的一朵金色烟花，“他说你爸刚好一点，你最近也累，喝点热乎的安神。”
话音未落，宋翎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汤盅走了出来。他身上还围着宋倩那条碎花围裙，与平日里协和医院那位年轻有为、气质清冷的宋主任形象大相径庭，平添了几分居家的烟火气。
“来啦？烟花正好看。”宋翎笑着把汤盅放在茶几上，热气氤氲开来，带着党参、黄芪和鸡肉的醇厚香气，瞬间压过了窗外烟火残留的硝烟味。“姐夫，英子，一人一小碗，趁热。晶晶，你要不要也来点？”
“要要要！小翎哥煲的汤最香了！”乔晶晶立刻从窗边蹦跶过来，一脸馋相。
宋翎给每人盛了一小碗汤。汤色清亮，几颗的枸杞浮在表面，看着就暖胃。乔卫东接过碗，手指触到温热的瓷壁，心头也是一暖。他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啜了一口。汤的味道醇厚温和，药材的甘香恰到好处地融合在鸡汤的鲜美里，没有一丝药味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驱散了刚才在阳台沾染的寒气，连带着胸口那点大病初愈后的空落感也被填满了一些。他忍不住喟叹一声：“好汤。”
英子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掌心，再熨帖到胃里，确实让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她抬眼看向舅舅，宋翎正含笑看着她，眼神里是熟悉的温和与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是医生对亲人康复状态的观察。
“舅舅，”英子轻声开口，“林叔叔送的望远镜……挺好用的。”
宋翎挑眉，眼神在英子和乔卫东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脸上笑意加深：“哦？你们刚才试过了？找到猎户座了？”
“嗯，”英子点点头，目光又投向窗外还在继续的烟花，“找到了腰带，星云……有点模糊，城市光害还是太强了。不过……”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不过你爸给你打灯了，是吧？”宋倩揶揄地接话，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乔卫东。
乔卫东老脸一红，捧着汤碗有点窘：“咳……就、就试试那寻星镜好不好使……”
“挺好使的，就是操作的人嘛……”宋倩故意拉长了调子。
“姐！”宋翎笑着打断宋倩的调侃，替姐夫解围，“乔哥刚恢复，能摸索着用就不错了。等开春天气好点，我带你们去郊区找个光污染小的地方，那才叫看星星。英子，到时候带上你的星图，舅舅给你当苦力，扛设备。”
“好！”英子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乔晶晶立刻举手。
“少不了你，小闹腾。”宋翎揉了揉乔晶晶的脑袋。
窗外，烟花的声势渐渐弱了下来，最后一波密集的“锦冠”在夜空中缓缓垂落，留下满天的硝烟和渐渐消散的光痕。喧闹过后，城市仿佛也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对了，”宋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宋翎说，“刚才你手机好像响了，在厨房台子上。”
宋翎放下碗，走到厨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条微信。他点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手指快速回复着。
“谁呀？”宋倩随口问。
“陈南星，”宋翎放下手机走回来，“和许红豆在洱海边拍的晚霞，说空气特别好，红豆姐精神头足多了，今天还骑了会儿自行车。她们让我谢谢乔哥和英子，说等身体彻底养好了回来请吃饭。”
“真好！”宋倩由衷地高兴，“云南那地方是养人。让她们安心住着，别惦记这边。”
“嗯，我也是这么回的。”宋翎点头，“还有杨杨家，季哥下午给我发了消息，刘姐复查结果非常好，指标都稳定了，人也胖了点，气色红润。杨杨那小子状态也不错。”
“好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乔卫东感叹，只觉得手里的汤更暖了。虽然这些人的康复严格来说跟他关系不大，但作为被宋翎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友”，听着这些好消息，感同身受地觉得高兴，仿佛自己也沾了份康复的喜气。
英子安静地听着，小口喝着碗底最后一点汤。窗外夜空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重新成为主角。头顶那片曾被烟火照亮的墨蓝，依旧朦胧，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依旧倔强地亮着。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还在，但似乎……被这屋里的暖汤、家人的笑语、远方朋友安好的消息，以及刚才阳台上那笨拙却真实的触碰，悄悄地垫高了一点点，让她能稍微喘口气。
宋翎看着姐姐一家围坐在灯光下，乔卫东脸色虽还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有了活气；英子虽然安静，眉宇间那层厚重的阴郁也淡了些许；宋倩脸上是满足的忙碌和安心；乔晶晶则永远像个小太阳。一种平静的成就感在他心底弥漫开来，比系统提示的任何“气运人物救治成功”的奖励都更让他感到充实。
“系统，扫描当前家庭成员生理指标。”他在心中默念。
【滴。乔卫东：生命体征平稳，心肺功能恢复至正常水平85%，神经系统修复良好，轻微贫血，建议继续营养补充。】
【乔英子：生命体征平稳，基础代谢偏低，神经递质水平（血清素、多巴胺）呈缓慢回升趋势，压力激素（皮质醇）水平下降，初步脱离危险阈值。建议：持续心理支持，规律作息，适度光照与社交。】
【宋倩、乔晶晶：健康状态良好。】
很好。宋翎拿起乔卫东的空碗：“姐夫，再来一碗？锅里还有。”
“行，再来半碗，这汤真不错。”乔卫东没客气。
“英子呢？”
“饱了，舅舅。”英子摇摇头，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摊开的星图册上，那片金色的银杏叶安静地躺在猎户座星云的位置。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叶脉，指尖传来干燥而温柔的触感。
窗外的世界车水马龙，城市永不眠。但在这间叫做“书香苑”的房子里，时间仿佛被烟火气、药膳香和亲人的低语拉长了，流淌得缓慢而温暖。阳台上的望远镜静默地指向星空，而客厅里的人间灯火，正一点点地，将迷失在星海中的小星星，温柔地引渡回岸。
宋翎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系统奖励，无论是提升的手术技巧还是珍稀药材，都比不上此刻——这比猎户座星云更近、更真实、也更温暖的“人间烟火”。
“来，姐夫，趁热。”他将半碗热汤递到乔卫东手中，暖意再次在掌心传递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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