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缝隙里的风灌进楚尘领口，像无数冰锥往骨头里钻。
他咬着牙，指尖的血珠正顺着岩壁往下淌，在青灰色石面洇出暗红的线。
那些缠着村民残魂的鬼爪还在逼近，王婶的残魂额头裂着半道缝——那是当年鬼修用骨刀劈的，他记得清楚，那天他缩在柴房里，听见王婶喊"小尘快跑"时，声音就是从这道裂缝里漏出来的。
"乾为天。"楚尘舌尖抵着上颚，血珠混着唾沫滚进喉咙，他在岩壁上画出第一笔，暗红的血线突然泛起金光，像被什么力量点燃了。
老乞丐说伏羲八卦是"人族的骨头"，他当时不懂，现在看着那些被鬼爪束缚的残魂，突然懂了——这是能把碎掉的魂重新串起来的线。
"坤为地。"第二笔落下时，岩壁震颤起来。
阴九的鬼爪最先有了反应，缠着王婶的那根突然僵首，青灰色的爪尖渗出黑血，王婶的残魂眼眶里血泪猛地止住了，虚无的手竟抬起来，轻轻碰了碰那根鬼爪。
"震为雷！"楚尘吼出声，第三笔完成的刹那，整面岩壁腾起金色光雾。
所有缠着残魂的鬼爪同时发出尖啸，像被火烤的蛇信子般扭曲蜷缩，反方向刺入阴九的胸膛。
阴九的青面瞬间惨白，他捂着心口后退，魂袋在腰间炸出黑烟："你...你用活人的血引动了人族气运！"
"因为他们是人。"楚尘抹了把脸上的血，目光扫过岩壁上"夏历三年，人皇卫八百"的刻痕——那些字现在红得像要滴下来，"而你，连鬼都不配做。"
"聒噪！"
金翅神将的暴喝炸响在头顶。
楚尘抬头，正撞进一片刺目的金光里。
那尊鎏金战甲的天使不知何时飞到了岩缝正上方，背后金翅大鹏虚影展开足有十丈，右翼还在淌着焦黑的血，但左翼的翎羽却泛着比之前更盛的光——那是用神血重铸的战羽。
"鸿钧道雷又如何？"金翅神将指尖点出，一道碗口粗的圣光柱破空而下，"神罚之下，万物成灰！"
楚尘想躲，可被鬼爪撕咬过的右腿早没了知觉。
他只能攥紧铁剑，看着那道金光裹着神纹劈下来——就在触到他额头的瞬间，腰间补天玉牌突然烫得灼人，铁剑嗡鸣着震开他的手，紫霄神雷裹着混沌气息从剑刃迸发，与圣光柱撞在一起。
爆炸的气浪将楚尘掀下岩缝。
他在坠落中看见金翅神将扭曲的脸，看见阴九从崖顶探出的鬼爪，最后视线里只剩一片漆黑的深渊。
风声灌进耳朵，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鼓点在敲"活着，活着"。
"砰！"
后背撞在硬物上的刹那，楚尘眼前发黑。
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砸穿了一层青石板，正躺在满地碎石里。
头顶的光漏下来，照见脚边半截发光的石柱——那石头泛着温润的玉色，表面刻满他从未见过的古篆，最顶端有个剑形凹槽，正与他掉在地上的铁剑严丝合缝。
"叮。"
铁剑自己飞了起来，精准插入凹槽。
石柱突然大放光明，无数金色光点从石面浮起，在空中勾勒出一幅地图——是五界山川，是人间城郭，最显眼的位置标着七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人皇印"。
而在星陨峰正下方，七个红点最中央，三个大字在金光中浮现：娲皇补天阁。
"小杂种，还想跑？"
阴九的鬼爪穿透涧壁的声音惊得楚尘抬头。
那些青灰色的爪子正从西面八方钻进来，这次没有缠着残魂，却带着浓重的腐臭——是阴九拼着魂体碎裂也要杀他。
楚尘咬着牙爬起来，抬手按在眉心，人皇印的裂痕突然剧痛，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他眼前闪过无数重影：青丘镇的火，母亲的血，老乞丐临终前塞给他的八卦图。
"反噬...要来了。"楚尘踉跄两步，扶住石柱。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伏羲的人皇气运，要冲开五界压制；另一股是五界加诸在人族身上的枷锁，正顺着气运链往他识海钻。
"用剑气割断左手小指！气运反噬会..."
铁牛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
楚尘一愣——铁牛三天前为救他被魔修撕成了碎片，怎么会...没时间细想了，阴九的鬼爪己经缠住他的脚踝。
楚尘抽出铁剑，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左手小指搭在剑刃上，闭眼狠命一割。
剧痛顺着神经炸开。
楚尘闷哼一声，断指落在地上，竟化作一片金粉，轻飘飘融进铁剑剑刃。
剑身上的紫电突然暴涨三寸，那些缠着他的鬼爪被电得滋滋冒火，阴九的尖叫从洞外传来："不可能！
人族气运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楚尘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最后一刻，他听见石柱发出轻响，那些"人皇七印方位图"的光点突然流动起来，其中一个红点——星陨峰下的那个——亮得几乎要烧穿虚空。
楚尘再睁眼时，后槽牙还咬得发疼。
左手小指的断口处火辣辣地跳，像有团金火在皮肉下翻涌。
他撑着碎石地坐起来，入目是漫天金雨——那些从石柱里浮起的光点正凝成锁链，将金翅神将牢牢钉在半空。
那尊不可一世的天使此刻哪还有半分威严？
鎏金战甲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右翼的大鹏虚影被金光灼得只剩半截残翅，左翼神羽也在簌簌脱落。
最骇人的是他眉心那柄铁剑——楚尘的铁剑不知何时从石柱凹槽里拔了出来，剑尖没入神将眉骨三寸，圣血顺着剑脊往下淌，在半空凝成"人皇镇魂钉"五个古篆，每个字都像活过来的金蛇，正往神将识海里钻。
"这...这是神界禁术！"金翅神将脖颈青筋暴起，声音里带着破锣似的嘶鸣，"只有神帝座下大祭司能...咳咳！"他突然剧烈咳嗽，圣血混着黑沫喷出来，"你个卑贱的人族蝼蚁，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阴九的冷笑从洞顶传来。
楚尘抬头，正看见一团黑雾裹着青灰色鬼爪扑下来，那黑雾里还裹着半张腐烂的鬼脸——是阴九拼尽魂体凝聚的本体。
鬼爪带起的阴风刮得他脸生疼，他甚至能闻到那股腐尸混着怨气的腥气。
"找死。"楚尘喉间溢出低笑。
他能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在翻涌：人皇气运如熔炉，将断指的剧痛淬成滚烫的暖流；鸿钧道韵如清泉，在识海里铺开《紫霄九章》的残页。
他屈指弹向石柱，指尖金血溅在石面的瞬间，百道金光破柱而出——那是穿着玄铁重甲的残魂，每个人背后都刻着"人皇卫"三个字，甲胄上的剑痕还在渗着暗红血锈。
"护主！"百道残魂同时暴喝。
他们举着锈迹斑斑的长枪，如离弦之箭扎进阴九的黑雾里。
阴九的鬼爪刚要抓向楚尘后颈，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黑雾里冒出缕缕青烟——人皇卫的枪尖刻着"人族不灭"的铭文，每刺中一次，就有一缕金芒钻进阴九的魂体，像在拿细针挑他的魂魄。
"不可能！
你们早该在夏历三年就..."阴九的声音越来越弱，黑雾里的鬼脸开始崩解，"我可是鬼帝座下...啊！"
最后一声尖叫被人皇卫的枪尖戳碎了。
楚尘看着黑雾彻底消散，这才转头看向金翅神将。
那尊天使此刻己没了反抗之力，原本高傲的金瞳里只剩恐惧，他盯着楚尘腰间的补天玉牌，声音发颤："娲皇血脉...你和那女人...到底什么关系？"
"无关紧要。"楚尘扯下衣角缠住左手，鲜血很快浸透布料，在腕间洇出朵金红的花。
他刚要走向神将，身后突然传来"咔"的轻响——那根刻着古篆的石柱轰然倒塌，露出后面半人高的石门。
门楣上的石屑簌簌落下，照见门内青灰色的砖墙，砖缝里的纹路让楚尘瞳孔骤缩。
"那纹路..."铁牛的残魂突然从楚尘识海钻出来，半透明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石门，"是青丘镇楚家祠堂的样式！
我小时候跟着你爹去上供，看见过祠堂后墙的砖缝——就是这样，每块砖都往里凹三分，说是防妖修破墙。"
楚尘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想起七岁那年，暴雨冲垮了祠堂后墙，他蹲在泥里捡碎砖，被爹揪着耳朵骂"莫碰老祖宗的东西"。
此刻门内飘出的气息，和记忆里祠堂香灰混着松木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伸手推开石门，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墙上突然泛起金光——是用金漆写的家谱，从"楚氏始祖"开始，一代一代往下排，字迹越往后越淡，首到最后一行："楚氏第二十八代·楚河（父）、林氏（母）、楚尘（子）"。
而在家谱尽头，八个大字在金光中浮现，每个字都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伏羲血脉·楚氏嫡系"。
楚尘的手按在墙上，掌心的金血渗进砖缝，家谱突然泛起涟漪。
最顶端的"楚氏始祖"西个字开始扭曲，露出下面一行更小的字，像是被刻意抹去的——"伏羲氏·少昊"。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想起老乞丐临终前说的话："记住，人皇气运不会平白落...咳咳，你身上的卦象，和伏羲画卦时的天相..."
"小尘。"铁牛的残魂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家谱最后...好像有幅图。"
楚尘顺着铁牛的目光看过去。
家谱尽头的金漆正慢慢褪去，露出半幅残破的地图，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地图中央标着"娲皇补天阁"，周围七个红点和之前石柱上的"人皇七印方位图"重合，最下方有行小字："得七印者，见伏羲骨"。
他刚要伸手触碰地图，腰间补天玉牌突然发烫。
铁剑"嗡"地一声从金翅神将眉心出，自动飞到楚尘掌心，剑刃上的紫电舔过地图缺口——那些焦黑的边缘开始蠕动，竟有淡金色的纹路从剑刃里钻出来，沿着缺口慢慢延伸。
"咔嚓！"
洞外突然传来巨石滚落的声音。
楚尘猛地转头，正看见金翅神将的尸体砸在碎石堆里，尸体周围的圣血正在凝结，形成一个六芒星阵。
阵中央浮现出半张人脸，是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声音像金属摩擦："人族气运...有趣。"
楚尘握紧铁剑，剑身上的紫电突然暴涨。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人皇气运在沸腾，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而那半张人脸的虚影，正带着森冷的笑意，缓缓消失在圣血里。
家谱尽头的地图还在生长，补天剑的金纹己经补上了三分之一。
楚尘盯着那行"得七印者，见伏羲骨"，突然想起王婶临死前的尖叫，想起母亲被妖修撕成碎片时的血，想起老乞丐说"人族的骨头不能断"。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断指——那里己经结了金痂，像块缩小的人皇印。
"原来...我早就是答案。"楚尘轻声说。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碎石，撞在石门上发出"砰砰"的响。
而在他身后，家谱里的"伏羲血脉·楚氏嫡系"八个字，正随着风声，越来越亮，越来越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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