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的膝盖重重砸在雪地上，指缝间渗出的黑血在雪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喉间腥甜翻涌，这一次没忍住，俯身又呕出半口黑血，其中竟裹着细小的黑雾残渣，像活物般挣扎着要钻回他体内。
"我...我闻到妖血的气味！"他声音发颤，瞳孔里的竖瞳收缩成针尖状。
方才面具穿透手掌时那缕腥甜，此刻正顺着经脉往心肺里钻，每一寸血肉都在发烫，像是被火油浸泡后又丢进了熔炉。
变故就是在这瞬间爆发的。
左侧传来骨裂声。
楚尘猛地抬头，看见方才还在娲皇鼎光芒里重凝血肉的老妇，后颈突然拱起一节狼骨，花白的头发根根倒竖成银白狼鬃。
她原本浑浊的眼睛泛着幽绿，指甲裂开成三指长的狼爪，正朝着身侧刚会走路的孩童咽喉抓去——那孩子腕间还系着他今早用草绳编的小蚂蚱。
"不！"楚尘嘶吼着扑过去，混沌剑却被面具虚影攥得死紧，剑尖仍固执地指向天空的巨狼虚影。
他只能用空着的左手去挡，狼爪擦着他小臂划过，在皮甲上留下三道焦黑的痕迹。
老妇的獠牙擦着孩童耳垂咬下，血珠溅在雪地上，竟诡异地凝成狼头形状。
更令他心脏骤停的是阿木的声音。
那总爱跟着他学打猎的少年，此刻正捂着喉咙后退，喉间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呜咽，而是悠长的狼嚎。
他手腕上的刀疤裂开，露出底下淡金色的兽纹，双眼的眼白正被幽蓝取代，只剩中央一点人类的清明在挣扎："血...血脉在呼唤..."
"楚尘！"苏清瑶的断喝穿透混乱。
她的发尾己经全白，指尖掐进娲皇鼎的缺口，鼎身的粉色光芒正与黑雾撕扯出漩涡。
少女突然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鼎上，原本破碎的鼎身竟泛起金红光芒，"接住！"
话音未落，她竟将断鼎倒转，尖锐的断口首接刺向楚尘天灵盖！
楚尘瞳孔骤缩。
他能看见苏清瑶眼底的决绝——那是他在青丘镇被妖修屠村时，母亲推他进地窖前的眼神。
剧痛在识海炸开的瞬间，娲皇精血混着鸿钧道纹如洪流灌入经脉。
他看见自己体内的黑雾被金红光芒灼烧，混沌剑上的"人"字金纹突然逆转，在皮肤上凝形锁链，将试图逃窜的黑雾死死捆住。
青铜面具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黑雾凝成的面部裂开无数缝隙，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茬——那是真正的妖皇残骨。
天空的巨狼虚影突然扭曲，九黎残部的嘶吼声骤然统一："以妖将血，补妖运！"
狼妖将们的骨茬开始渗血。
他们互相撕咬着脖颈，将鲜血喷向天空的巨狼虚影，溃烂的伤口里爬出黑色虫豸，啃噬着他们的筋肉。
最前排的狼妖将突然仰头，胸腔炸开血花——他竟用仅剩的道境修为引爆了妖丹！
黑色气浪席卷而来。
楚尘被掀得撞在冰岩上，口中的黑血却在此刻变作金红。
他惊觉那些被锁链捆住的黑雾，竟顺着"人"字锁链钻进了心脏。
人皇气运与鸿钧道蕴在此刻彻底共鸣，他听见识海里传来轰鸣，像是无数人族先辈在呐喊："吞了它！"
混沌剑突然震颤。
原本的"人"字金纹褪去，露出剑身上新浮现的纹路——那是用鲜血刻就的"弑天"二字。
剑鸣如龙吟，竟将天空的巨狼虚影撕出一道裂缝。
楚尘握剑的手不再颤抖，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滴被吸收的妖血都在转化族气运，在体内凝形法相，法相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刻着"弑天"的混沌剑。
"阿木娘..."
细微的碎裂声从角落传来。
楚尘转头，看见抱着婴儿的阿木娘正死死攥着腰间的骨笛。
那支用狼腿骨制成的旧物，此刻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笛孔里渗出暗红血珠，滴在婴儿手背上，竟将那淡灰色的绒毛灼烧成灰烬。
冰原的雪地突然泛起青光。
楚尘瞳孔微缩——在众人脚下的冰层里，隐约有模糊的人影浮现，像是被封印了无数年的残魂，正随着骨笛的震动缓缓苏醒。
骨笛的蜂鸣声陡然拔高，像极了青丘镇被妖修屠村那晚，老猎户临终前吹裂的骨哨。
阿木娘的手指深深掐进笛身裂痕，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雪地上画出的符文突然泛起幽蓝鬼火——那是九黎古族献祭妖运的禁术。
"阿木娘！"楚尘踉跄着扑过去，左手刚触到她肩头，骨笛便在掌心炸成血雾。
碎骨片穿透他手背，却远不及那声沙哑嘶吼刺得深："以我为引，断妖血因果！"
冰原在轰鸣中裂开。
无数青灰色残魂从冰层下翻涌而出，他们穿着粗麻短褐，发髻间插着石锥骨针，分明是千年前被五界屠尽的初代人族。
最前排的老者抬起半张碎脸，眼眶里的幽火扫过楚尘时突然灼亮："是...人皇印的光！"
楚尘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他看见那些残魂的指尖正渗出金红光芒，与自己体内被锁链捆住的黑雾纠缠撕扯——原来阿木娘的骨笛，竟封印着初代人族用血脉祭炼的"断妖契"！
"清瑶！"他反手攥住苏清瑶的手腕，娲皇鼎的金红光芒顺着交握的掌心涌进他体内。
少女的指尖在颤抖，却将鼎身缺口重重抵在他后心："用鸿钧道纹镇住妖运反噬！"
剧痛从识海炸开的刹那，楚尘的混沌剑突然自行扬起。
剑尖悬在左眼三寸处，他能清晰听见剑鸣里的轰鸣："斩因果，需见真章。"
没有犹豫。
剑锋刺入眼球的瞬间，滚烫的金血溅在雪地上，融出个灼烧的圆斑。
左眼的黑暗中，他看见层层黑雾里裹着团幽绿妖丹——那是九黎妖阵的核心。
金红光芒如活物般钻进去，"咔"的一声，妖丹裂成碎片。
天空的巨狼虚影发出垂死的嚎叫。
可那嚎叫未绝，更庞大的阴影便笼罩下来。
九黎本体的巨狼显形了，足有千丈高的狼躯覆盖着青铜鳞片，每片鳞甲上都刻着吞噬人族气运的血咒。
它的狼吻张开时，风雪倒灌进喉咙："蝼蚁！
你竟敢逆我妖运！"
混沌剑在楚尘手中震颤如雷。
剑身的"弑天"二字突然化作三千道痕，每道都缠着初代残魂的虚影。
最中央的老者虚影伸手抚过剑脊，沙哑的声音混着万灵共鸣："护人者...本就是人道本身！"
这一剑，劈开了天地。
巨狼的左前爪被斩落，血雨倾盆而下。
可没等楚尘松口气，青铜面具虚影突然暴起！
它之前裂开的骨茬渗出黑浆，竟首接裹住了剑身上的道痕，连带着将楚尘的右手往面具里拖。
"不！"苏清瑶的娲皇鼎砸在面具上，金红光芒却像泥牛入海。
楚尘感觉右臂的逆鳞纹在疯狂溃散，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蛇，每寸血肉都在发出被撕裂的哀鸣——这是吞噬妖运的代价，他早有预料，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
"蝼蚁。"
阴冷的声音从九霄之外压下来，像是有人正隔着无数层云雾俯瞰。
楚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声音里带着让他灵魂发颤的熟悉感，"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也配谈改命？"
右臂的痛意突然蔓延到心口。
楚尘踉跄着单膝跪地，左手下意识按在胸口。
那里有团他从未察觉的热流在翻涌，像极了被封印的血脉，正随着妖运的吞噬缓缓苏醒。
"楚...尘？"苏清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扶住他的肩，指尖触到他后颈时突然僵住——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片淡青色的鳞片，薄得像蝉翼，却刺得她手指发疼。
楚尘没听见她的呼唤。
他盯着自己在雪地上的倒影，恍惚看见瞳孔里的竖瞳深处，闪过一丝狼尾的虚影。
喉间泛起腥甜，这次呕出的血里，竟裹着半枚青灰色的妖丹残片。
"我..."他的声音发涩，左手无意识地摸向后颈的鳞片，"我是..."
冰原的风卷着血雪灌进他的喉咙。
那句没说完的话，被远处巨狼的最后嘶吼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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