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的血渗进石匣裂痕时，楚尘闻见了铁锈混着焦土的味道。
那血不是红的，是金的，像被碾碎的星子，顺着石纹爬成细小的河流。
他这才看清陈九缠着绷带的手臂——绷带下的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竟刻着密密麻麻的古篆，每道篆纹都在渗金血，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剜出来的。
“幽穹要拿盘古残魂重塑神王躯体！”陈九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在音灵咒里埋了千年的引子，就等残魂彻底苏醒……”他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纹，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裂响，“快走！再晚……”
“晚什么？”战戈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可眼底的雾气散了。
二十年来总在梦中回响的斧刃破空声，此刻成了刻在他骨血里的光——原来那不是索命的凶音，是盘古替他劈开灾祸的护持。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青铜纹路，那纹路本是守墓人世代相传的封印，此刻却像条毒蛇，正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晚了就护不住了。”楚尘突然出声。
他的混沌剑在掌心发烫，剑脊的“护”字金纹烧得他虎口发麻。
魂匣里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升，像被压在深海万年的巨鲸，终于要浮出水面。
而幽穹的黑雾正顺着裂痕往里钻，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那团即将苏醒的力量里。
战戈的断岳矛突然在他手里震鸣。
矛杆上的“护”字金纹亮得刺眼，映得他后颈的“护人”胎纹泛出青光。
他突然举起矛尖，对准自己心口的青铜纹路。
矛尖离皮肤还有三寸，他的手就开始抖——这是守墓人祖训，破誓者魂飞魄散。
可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妹妹的襁褓被神王杀招掀飞时，有团金光裹住了他们；想起二十年来每个月圆夜，他总梦见巨斧劈开黑雾，却始终看不清那巨斧为谁而挥。
“以血为契。”他咬着牙，矛尖往下压了半寸，“破守墓誓言！”
金血溅在魂匣上的瞬间，断岳崖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楚尘看见石匣表面的裂痕里，浮出与战戈胎纹一模一样的“护”字金纹，那些金纹像活了似的，顺着裂痕游走，将幽穹的黑雾一截截斩断。
陈九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手臂上的古篆开始崩解，金血喷得更急了，可他反而笑了：“成了……盘古残魂认护人者的血……”
“接住！”楚尘的混沌剑突然刺入战戈掌心。
剑身上的天命纹流转，映出一幅画面——襁褓中的小战戈被裹在金布里，巨斧的影子笼罩着他，斧柄上的“护”字正往下淌光，替他挡住劈来的神王法印。
战戈瞪大眼睛，那画面里的巨斧，和他记忆中每晚梦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盘古魂匣需要护人者的血温养。”楚尘攥紧战戈的手，让金血顺着剑刃流进魂匣，“你不是守墓人，是被盘古护过的人。现在，轮到你护他了。”
石匣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楚尘感觉有股力量顺着混沌剑涌进他体内，那是比鸿钧道蕴更古老的气息，带着开天辟地的莽荒气，混着草木生长、人类繁衍的烟火气。
苏清瑶的娲皇星芒突然从她指尖亮起，像萤火虫似的钻进魂匣，与战戈的金血、陈九的金血、楚尘的逆鳞纹缠成一股，将幽穹的黑雾彻底逼出裂痕。
“小心！”苏清瑶突然拽住楚尘的胳膊往后退。
她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楚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石匣顶端的黑雾正在凝聚，先前的幽穹音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扭曲的黑影，黑影里隐约能看见鳞片翻涌，还有蛇信子般的尖啸。
战戈的断岳矛“当”的一声插进地面。
他抹去嘴角的血，盯着那团黑影，掌心的“护”字金纹亮得刺眼：“来多少，我护多少。”
陈九突然瘫坐在地。
他手臂上的古篆彻底崩解，露出下面完好的皮肤——原来那些伤痕都是他自己刻的，为了引动护人者的血。
他抬头看向楚尘，眼里的光却比之前更亮：“幽穹的神王躯体……快成型了……”
苏清瑶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断鼎碎片。
那是娲皇族世代守护的补天残片，此刻正贴着她的掌心发烫。
她望着逐渐成型的黑影，眼底的霜色褪成了火焰——隐忍了千年的娲皇血脉，终于要在这一战里，烧出一片新的天。
黑影扭曲的速度突然加快，鳞片摩擦空气发出刺耳的嘶鸣，蛇信子般的尖啸里裹着婴儿啼哭与古钟轰鸣——那是被幽穹吞噬的万灵怨魂在尖叫。
楚尘的混沌剑嗡鸣震颤，剑脊"护"字金纹灼烧着虎口，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黑影里翻涌的恶意：不是单纯的杀戮，是要将这方天地的生机彻底绞碎，为远处那团若隐若现的幽蓝虚影输送养分。
"清瑶！"楚尘话音未落，苏清瑶腰间的断鼎碎片己离鞘而出。
她素白的手腕绷成寒玉般的弧度，娲皇血脉在眼底凝成金红双色的星芒，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碎片上，瞬间绽放出银河倒悬般的光——那是女娲补天当日，融尽五色石时溅落的最后一滴精血。"接我补天裂！"她的声音不再清冷，带着破茧的锐响，像被压了千年的琴弦终于崩断。
黑蛟的蛇信子刚要触及楚尘咽喉，断鼎碎片己穿透黑雾。
金红光柱裹着补天石的余温，精准钉入黑蛟七寸。
黑影发出垂死的尖啸，鳞片簌簌掉落，每一片都化作人形残魂，哭嚎着坠向崖底。
而在它身后，被黑雾遮蔽的天空豁然开朗——幽穹的神王躯体正浮在云层之上，半透明的躯干由无数光链连接着魂匣，每根光链都在抽取盘古残魂的力量。
那躯体的面容与幽穹音灵如出一辙，却多了十二道金色环佩，每道环佩都刻着"五界共主"的古篆，正随着躯体成型而缓缓转动。
"原来他要的不是杀我们。"楚尘攥紧混沌剑，掌心的汗混着金血，"是借我们之手唤醒盘古残魂，再用残魂的力量重塑神王之躯。"他的逆鳞纹从右臂开始溃散，原本流转的暗金纹路像被沸水烫过的丝帛，一寸寸蜷曲成灰。
这是使用鸿钧道蕴强行沟通天道的代价，前世记忆越清晰，今生的躯体就越难承受。
"那便断了他的光链！"战戈的断岳矛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魂匣前，矛尖正对着石匣中央的凹陷——那是盘古斧柄曾插过的痕迹。
青铜纹路还在他心口游走，但他的眼神比二十年来任何时候都清明："守墓人祖训说'护墓即护道'，可盘古当年劈开天地，护的从来不是一座墓，是活人！"
矛尖刺入石匣的瞬间，地动山摇。
战戈后颈的"护人"胎纹彻底烧穿皮肤，金血顺着矛杆流进石匣，与陈九臂上崩解的古篆残光、楚尘混沌剑的天命纹、苏清瑶的娲皇星芒缠成一股。
石匣表面的"护"字金纹突然活了，如千万条金蛇窜向空中，将连接幽穹的光链绞成碎片。
"放肆！"
炸雷般的轰鸣震得众人耳膜出血。
魂匣突然迸发出万丈青光，黑雾被彻底撕开，露出其中盘坐的身影——那是具只剩半截躯干的巨人，头颅却完整得骇人：左眼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右眼是轮转着混沌气流的独目，眉心还嵌着半枚未完全消散的斧痕。
正是盘古残魂。
楚尘的逆鳞纹溃散速度骤增，从右臂蔓延到心口，皮肤下传来烧灼般的疼痛——这是盘古残魂的威压，连鸿钧道体都难以承受。
他咬着牙稳住身形，却听见残魂的声音在识海炸响："蝼蚁...你竟敢用护人者的血，强行唤醒本君？"
"不是唤醒。"战戈的断岳矛在石匣中震颤，矛杆上的"护"字与残魂眉心的斧痕产生共鸣，"是请您看清，谁才是该被护的人！"他的金血顺着矛杆注入残魂体内，那些被幽穹光链抽走的力量，正顺着断裂的光链倒流回来。
苏清瑶的断鼎碎片突然飞回她掌心，补天精血的光逐渐收敛，却在她眼底凝成两簇火苗。
她望着盘古残魂的独目，轻声道："当年女娲造人，不是为了让我们当五界的蝼蚁。"
残魂的独目突然收缩。
它望着下方西个浑身是血的凡人，混沌气流中翻涌着千年未有的情绪——疑惑、震动，甚至有几分愧疚。
而在这情绪之下，楚尘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鸿钧道藏的残页突然在识海展开，与盘古残魂的气息产生诡异的共鸣。
"蝼蚁..."残魂的声音不再如雷霆般炸响，反而多了几分沙哑，"你体内...有..."
话音未落，幽穹神王虚影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它的十二道环佩己完全成型，正对着众人压下手掌。
楚尘的逆鳞纹彻底溃散，露出下面泛着紫电的皮肤——那是鸿钧道痕觉醒的征兆。
他握紧混沌剑，剑尖指向天空："不管你要问什么，等杀了这尊伪神再说！"
盘古残魂的独目突然剧烈震颤。
它望着楚尘臂上的紫电，混沌气流里翻涌出惊涛骇浪。
而在这惊涛深处，一丝若隐若现的熟悉感悄然浮现——那是紫霄宫中，与它对坐论道的身影，那道身影的眉心，也有这样的紫电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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