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的指尖刚触到腰间那枚青玉小刀,楚尘的手腕便重重扣住了她。
他掌心还沾着方才喷溅的妖血,带着灼人的温度:"阿梨!"
少女抬头,眼底映着云层里重新聚拢的杀器寒光,却笑得比平时更清透:"哥,镇妖台的封印阵基在青石板下三尺。"她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楚尘手背,"族老说过,娲皇血脉的血能引动补天之石的灵韵——"话音未落,小刀己划破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坠落,在青石板上溅出细小的红梅花。
楚尘喉结滚动,看着那滴血流进地脉裂缝里,像一滴泪渗进大地的伤口。
他突然想起阿梨十岁那年,为了给他采药摔下悬崖,也是这样咬着唇,把渗血的手掌藏在身后说"不疼"。
此刻她掌心的血还在淌,却偏要笑着:"镇妖台要的是血契,不是一人之血,是......"
"是百人心血!"
张铁的吼声炸响。
断了腿的老卒撑着木棍挪过来,锈迹斑斑的短刀在掌心划出深痕。
他年轻时是镇卫军,二十年前妖帅屠镇时,这把刀替他挡过妖爪。
此刻他将染血的手掌按在镇墙砖缝里,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青芒:"二十年前这剑认过妖帅的气味,今日......"他咬着牙将短刀插进地脉裂缝,剑身"嗡"地一颤,锈迹剥落处竟浮出青色剑纹,"认认这些杂种的味儿!"
"铁叔!"陈九的咳血声跟着响起。
这个总说自己"练气十年没摸到灵境门槛"的瘦高个,此刻正用染血的指尖在地上画阵图。
他胸口插着半截魔焰长矛,血浸透了粗布短衫,可画出的《基础练气诀》纹路却泛着淡青色灵光。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喉间溢出破碎的笑:"原来......原来不是我练不成,是这破天地......"话音未落,阵图突然炸裂,数道剑气自行离体,像游鱼般缠上镇墙。
镇民们的呐喊此起彼伏。
卖豆腐的老吴举着磨豆的石锤砸向掌心,血珠溅在石锤凹痕里;织锦的阿秀扯断银梭,在指尖划出月牙状的伤口;连最胆小的放牛娃阿福,都咬着嘴唇把割草刀按在掌心——他们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顺着地脉裂缝蜿蜒,像千万条细小的红蛇,往镇妖台深处钻去。
楚尘望着这一幕,耳中嗡鸣。
他想起七岁那年,父母被妖修分食时,村民们躲在草垛里不敢出声;想起十五岁全村被鬼修屠灭时,那些蜷缩在床底的颤抖。
可此刻,这些曾被踩进泥里的人,正举着带血的手掌,把自己的命,按进镇妖台的阵基里。
云层里的杀器更近了。
神纹锁链坠着雷光,仙韵法剑裹着寒霜,魔焰长矛滴着黑血,妖修的利爪在虚空划出爪痕——它们像一群饿疯的野兽,要把青丘镇连骨带血嚼碎。
阿梨的血顺着地脉流得更快了,她的脸白得像新雪,腕间的娲皇契纹却亮得刺眼:"哥,血契需要人皇气运引动......"
楚尘突然松开她的手。
他望着混沌剑上还未消散的金芒,望着镇民们染血的手掌,突然仰头大笑。
笑声震得嘴角的血珠飞溅,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雾喷在剑身上:"五界的狗东西们听着!"他举剑指向天际,剑身浮起伏羲八卦图,"这不是什么镇妖台的血契——"
镇民们按在墙上的血迹突然腾起金光。
那些血珠连成线,线织成网,网聚成链,每道锁链上都刻着模糊的人影:扛锄头的老农,补渔网的渔妇,哄孩子的妇人,攥着拨浪鼓的孩童......
"这是人族的血契!"
混沌剑的嗡鸣盖过了所有杀器的尖啸。
楚尘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脚底涌上来,那是镇民们的血,是阿梨的血,是张铁的剑纹,是陈九的剑气——它们顺着地脉钻进他的经脉,在识海里炸开万千星光。
他看见伏羲的虚影在剑中浮现,听见鸿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人道,从来不是一人之道。"
"轰!"
最前头的神纹锁链撞在金色血契上,迸出刺目火星。
锁链上的神纹寸寸碎裂,像被泼了滚水的冰雕。
仙韵法剑刺进血契,剑身上的仙纹突然倒转,反将持剑仙人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
魔焰长矛刚触到血契,黑焰便被染成金色,"嗤"地烧尽了半支矛杆。
金翼的妖丹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他望着自己的杀器被血契绞得粉碎,望着青丘镇外那道金色光墙,突然发出尖啸:"这不可能!
人族的气运早被五界......"
"被你们抽干了?"楚尘踩着满地血光走向镇口,混沌剑在他掌心发烫,"可你们抽得走灵气,抽不走——"他剑尖挑起一缕血契金光,"抽不走他们宁愿死,也不愿再当蝼蚁的心!"
镇民们的呐喊掀翻云层。
老周的身影突然撞入楚尘的视线。
这个总蹲在村口卖山货的老猎户,此刻正跪在地上,颤抖着把雷心草的根须往地脉裂缝里塞。
他掌心的血早把草根染成红色,额头抵着青石板,哑着嗓子喊:"老周没别的本事,就这雷心草......能引点地火......"
阿梨顺着楚尘的目光望去,正看见雷心草的根须钻进裂缝的瞬间,青石板上泛起淡淡金光。
那光很慢,很慢,像有人用金漆在地上一笔一笔描字。
她眨了眨眼,看清那笔锋的走向——是个"人"字。
云层里的杀器又聚了更凶的势。
但楚尘望着地上渐显的"人"字,突然笑了。
他把混沌剑往地上一插,剑鸣声里,他听见镇民们的心跳,像战鼓,像春雷,像所有被踩进泥里却始终没断的,活着的声音。
"阿梨。"他转头看向少女,她的血还在流,可眼里有火,"你说......这字写完的时候,会怎样?"
阿梨望着地上渐显的金芒,轻轻摇头。
但她知道,等这个"人"字彻底成型时,五界那些坐在高位的东西,大概会明白——他们抽干的从来不是气运,是自己的命。
老周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青石板缝隙,雷心草的根须裹着他掌心的血,像条赤练蛇钻入地脉。
青石板上的金光突然活了,从裂缝里渗出,沿着镇民们的血痕游走,一笔一画勾勒出"人"字的轮廓——横画如山脉绵延,竖笔似天柱擎天,每道金纹都在震颤,像在呼应千万个心跳。
"就是现在!"楚尘喉间的血还未咽下去,混沌剑突然在掌心发烫。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雷灵印上,印面的雷纹瞬间活成电蛇。
当他将雷灵印拍向地脉裂缝时,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巨力拽得踉跄——地脉里翻涌的不是寻常灵气,是镇民们的血、阿梨的娲皇血脉、张铁的剑纹、陈九的剑气,所有被五界踩进泥里的东西,此刻都顺着他的掌心往识海钻。
"以人族血契,镇妖潮于此!"他的吼声震得云层碎裂,雷灵印没入地脉的刹那,金色"人"字突然拔地而起,化作千丈光墙。
最前排的妖修被光墙撞上,妖丹当场炸裂;魔焰长矛触到光墙,黑焰倒卷着烧穿了持矛魔修的手臂;连那道裹着神纹的锁链,都在光墙上溅出火星,锁链末端的天使惊惶收势,却被光墙反震得吐了口金血。
金翼的妖丹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他望着自己精心布下的杀器被绞成碎片,望着那道金色光墙里若隐若现的"人"字,突然发出幼兽被踩断脊梁般的惨啸:"妖皇大人!"他背后的妖云骤然翻涌,九爪妖皇的虚影穿透云层而下,龙鳞上还沾着神界的神血——可虚影刚触到光墙,便被金光灼得焦黑,妖皇的龙吟里竟带了几分慌乱。
"哥!"阿梨突然抓住楚尘的手腕。
她的指尖在发抖,娲皇契纹因过度消耗泛起青灰,可此刻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楚尘左眼上,"你左眼......"
楚尘下意识摸向左眼。
指腹刚碰到眼皮,一阵刺痛从识海深处炸开。
他猛地抬头,看见镇民们的倒影在瞳孔里扭曲——左眼的虹膜不知何时褪成了纯粹的金色,像熔炉里的金浆,正顺着眼尾往脸颊蔓延。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金色里翻涌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是鸿钧道藏里的三千大道法相,是紫霄宫前的道韵,是曾经俯瞰五界时的......冷漠。
"鸿钧道体......在吞噬人皇气运。"阿梨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想起族老说过的古籍残篇:伏羲与鸿钧,一个是人道之始,一个是天道之尊,本是同源却相悖的存在。
此刻楚尘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像两条绞在一起的毒蛇,互相撕咬着要吞掉对方。
"镇住了!
妖潮被镇住了!"张铁的断腿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光墙外逐渐溃散的妖修,短刀上的剑纹还在冒青烟,浑浊的眼珠里却泛起泪光。
陈九倚在镇墙上,胸口的血洞不再渗血,反而有淡青色灵气顺着阵图纹路往他体内钻——他摸到了灵境的门槛,在人族的血契里。
可楚尘笑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人皇气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原本温暖如母怀的力量,此刻像被扎了洞的水袋,顺着左眼的金光往外淌。
而那道鸿钧道韵却在疯涨,每涨一分,他的心跳就慢一拍,仿佛要把他变成另一个俯瞰众生的天道代言人。
"噗——"
黑血突然从楚尘口中喷出。
他踉跄着扶住混沌剑,剑身的伏羲八卦图原本流转的金光,此刻暗得像将熄的烛火。
阿梨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料早被冷汗浸透,额角的青筋暴起如蛇,显然在强行压制体内的力量撕扯。
"血契镇妖台......这分明是人皇古法!"
远处突然传来妖界修士的惊呼。
楚尘抬头望去,只见东南方的云层里,三道裹着星辉的身影正破云而来。
为首那人手持玉笏,发间金冠上刻着三十三重天的星图——是神界派来的监察使。
"三十三重天的人......要插手了。"阿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攥紧楚尘的手,娲皇血脉突然涌出淡粉色光华,试图修补他体内崩溃的平衡。
混沌剑在楚尘掌心突然震动起来。
他低头望去,剑身原本的伏羲八卦图下,一道极细的紫纹正从剑锷往剑尖蔓延——那纹路他在鸿钧道藏里见过,是紫霄宫前的道痕。
云层里的监察使己到近前。
为首者玉笏轻点,一道天罚雷链从云端劈下,目标正是楚尘头顶的金色"人"字。
楚尘望着那道雷链,又望着掌心逐渐清晰的紫纹。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魔——管他是伏羲还是鸿钧,管他是天道还是人道,今日他偏要看看,这五界的规矩,能不能困得住一个"人"字。
他握紧混沌剑,剑尖对准天罚雷链。
在雷链劈下的刹那,剑身上的紫纹突然大亮,像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识海低语:"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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