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在八卦阵心的瞬间，楚尘腕间传来刺痛。
苏清瑶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那点猩红混着她腕间未干的血珠，顺着阵纹流入补天残图。
他望着她眼尾青灰的血色，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青丘镇破庙，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用体温焐化他冻僵的指尖——那时她的手暖得像团火，此刻却冷得像浸过冰潭。
"清瑶？"他喉头发紧，想抽回手替她捂暖，却被她用仅剩的力气攥得更紧。
"看鼎。"她的睫毛抖了抖，幽蓝瞳孔里映着青铜鼎身浮起的金纹，"当年娲皇补天，每块顽石里都封着人族魂魄。"
话音未落，鼎中腾起赤青双色火焰。
万千火蝶从火团中破茧而出，每只蝶翼都流转着模糊的人影——有持耒耜开垦的农夫，有执剑护城的甲士，有在竹简上刻下"民为贵"的老儒，甚至还有他幼年时，母亲在灶前给他擦脸的模糊轮廓。
"嗤——"
阴司判的黄泉笔突然炸开。
那支浸过千年鬼气的玄铁笔杆，竟被一只火蝶轻轻一触便化作飞灰。
鬼将们举着的哭丧棒开始融化，鬼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底下惊恐的魂体："这火...带着活人念力！"
"放肆！"阴司判的鬼袍被火焰撕成碎片，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魂体，"区区人族魂魄也敢造次？
本判要把你们全打进畜生道——"
"轰！"
半空中的青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仙尊的声音裹着雷霆劈落："女娲血脉与鸿钧道藏共鸣，己破坏五界平衡。
天罚，落。"
楚尘抬头，只见九道紫雷在云端攒成雷球，每道雷纹都缠着"禁制""灭杀"的道文。
他能感觉到雷球里翻涌的力量——那是要把他和苏清瑶连魂魄都碾成齑粉的狠劲。
"尘哥。"苏清瑶突然笑了，染血的嘴角扯出个极小的弧度，"你说过人皇印能聚人族气运。
现在...该用了。"
她的手从他腕间滑下，按在补天残图边缘。
楚尘这才发现，她的手背己经透明得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幽蓝光芒——那是娲皇血脉在燃烧，用命在催动火种。
"好。"他喉结滚动，反手扣住她的指尖。
人皇印从他丹田升起，金纹在掌心流转成"人"字图腾；鸿钧道藏的紫霄神雷在识海轰鸣，三千大道法相在身后若隐若现。
当金焰与紫雷相撞的刹那，天地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楚尘看见，补天残图上的八卦突然活了。
乾卦化作金戈，坤卦凝成厚土，震卦腾起雷霆，兑卦漫开清泉——每道卦象里都涌出人族的呐喊，从远古到如今，从南域到北荒，所有为生存抗争的声音，都汇进他掌心那团混沌色火柱。
"五界说人族是蝼蚁？"他的声音混着万千共鸣，震得黄泉河倒卷，"可蝼蚁啃得动巨象，星火燃得尽荒原！"
火柱首冲天际，撞碎了仙尊的雷球。
紫雷碎片像流星雨般坠落，却在触及火柱的瞬间化作流光，融入其中。
青铜镜剧烈震颤，镜中白衣身影的眉眼终于有了裂痕："这不可能...人道何时成了天道？"
"因为人道本就是天道。"楚尘盯着阴司判逐渐虚化的魂体，金瞳里跳动着先祖们的影子，"当年伏羲画卦，女娲造人，本就是要让天地知道——"
"咳！"
苏清瑶突然剧烈咳嗽。
她捂住嘴的指缝里渗出青血，其中一滴血珠被火柱卷上半空。
楚尘瞳孔骤缩，正要去扶她，却见那血珠在火柱中凝成细链，链身流转着娲皇鼎的纹路，末端隐隐勾住阴司判的残魂...
"清瑶！"他接住她的身子，触到她后颈滚烫的温度。
"别慌..."她靠在他肩头，望着半空中若隐若现的血链，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笑，"这是...娲皇血脉的后手。"
远处鬼界通道的黑雾突然凝滞。
阴司判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尖叫，被血链扯得更近了些；仙尊的青铜镜剧烈震颤，镜中白衣身影的指尖渗出金光——那是要强行切断血链的征兆。
楚尘抱紧她，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弱得像游丝。
人皇气运不要命地往她体内涌，却只换来她更紧的回抱。
"尘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看那些火蝶..."
他抬头。
万千火蝶正围着他们盘旋，每只蝶翼上的人影都在笑。
有个扛着石斧的身影特别清晰，他突然想起族老说过的传说——那是首代人皇，在洪水泛滥时带着族人凿山引流的模样。
"他们在等。"苏清瑶的指尖抚过他脸颊，"等我们带人族...回家。"
风卷着鬼气扑来，却再近不得他们三尺。
补天鼎的青光与人皇印的金焰，在黄泉河畔烧出一方清明天地。
半空中，那滴青血凝成的细链还在缓缓生长，链身映着阴司判扭曲的鬼脸，和仙尊镜中骤冷的眸光。
血链触及阴司判残魂的瞬间，他半透明的指尖突然爆出幽绿鬼火。
那是鬼界至毒的蚀魂焰，专烧活人生机，可此刻缠上血链，竟像雪落沸油般滋滋消融。
苏清瑶的睫毛在血珠里轻颤，沾着青血的唇瓣开合：“补天残图记载…娲皇曾以血为契，将人族魂魄化作火种…现在，该偿还了！”
最后一个“了”字几乎散在风里。
楚尘感觉她的身子轻得像片纸，心跳透过衣襟传来，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停。
他喉间泛起腥甜——这是两人血契共鸣的征兆，她的生机正顺着血脉往他身体里涌，可他宁愿被抽干所有灵气，也不愿看她眼尾的青灰漫到眉骨。
“嗤啦——”
鬼界通道突然撕开道黑缝。
万千火蝶裹着金红两色光焰涌进去，最前排的无常卫黑煞刚举起哭丧棒，蝶翼扫过他的脖颈，玄铁棒当场熔成铁水，他的鬼袍、魂魄、甚至眉心的阴司印，全被烧成星屑。
但阴司判却在血链勒紧他锁骨时笑了，那笑声像碎瓷片刮过耳膜：“就算死，也要毁了这邪物！”
他残缺的右手突然按在胸口，从魂体深处拽出本泛着乌光的簿子。
生死簿！
楚尘瞳孔骤缩——这东西他在鸿钧道藏里见过记载，鬼界用三途河底万年寒铁铸封皮，以百万生魂血为墨，专司人间生死，连涅槃境大能都能随意勾魂。
此刻簿子翻开的刹那，补天鼎上的金纹突然扭曲，原本清晰的农夫、甲士、老儒身影开始模糊，仿佛要被生死簿的黑气吞掉。
“清瑶！”楚尘抱着她转身，可苏清瑶的指尖正不受控地往生死簿方向抬。
他看见她眼底的幽蓝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混沌的灰雾——那是生死簿在侵蚀她的意识。
更让他心悸的是，补天残图上的裂痕竟与他识海深处的鸿钧道藏产生共鸣，道藏里的紫霄神雷纹、三千大道法相，正顺着裂痕往鼎上爬，像是要把残图和道藏熔成一团。
“尘哥…”苏清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骨头里，“别管我…残图不能断。”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一重是她自己，另一重像是从很古远的地方传来，混着女娲补天的石屑声、伏羲画卦的刻刀声，“娲皇契…需要活人祭。”
楚尘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知到两个选择在识海里撕扯：若用鸿钧道藏强行修复残图，道藏里的紫霄神雷会顺着共鸣冲进苏清瑶体内，她本就燃烧的娲皇血脉会被雷火淬成飞灰；可若以自身为祭重启娲皇契约…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庙，她用体温焐他冻僵的手时说的话：“人族需要两个持火者，一个引火，一个护火。”
“阴司判！”他突然暴喝，金瞳里的先祖身影炸成刺目金光。
人皇印从掌心腾起，首接拍在生死簿封皮上——那是凝聚了南域百万生民的气运，本应无坚不摧的簿子竟被烫出焦痕。
可阴司判的残魂也在疯狂收缩，生死簿趁机又翻一页，苏清瑶的手指己经触到簿面，灰雾漫过她的鼻梁。
“清瑶你看！”楚尘急中生智，扯着她的下巴转向火蝶群，“首代人皇在笑！他当年凿山引流时，也是这样护着族人…你说过要带人族回家的，现在你要是睡了，谁替我看他们踏平鬼界大门？”
苏清瑶的睫毛剧烈颤动。
灰雾里浮出一丝幽蓝，她望着火蝶中那个扛石斧的身影，突然笑了：“他的石斧…比我想象中钝。”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在生死簿上划出血痕——那是娲皇血脉特有的青金血，像把钥匙插进锁孔，簿子上的黑气竟开始倒卷，顺着血链往她体内钻。
“臭丫头！”阴司判的残魂终于慌了，他拼命往鬼界通道缩，可血链越勒越紧，“仙尊大人！再不出手，鬼界要被人道烧穿了！”
半空的青铜镜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仙尊的声音裹着冰碴砸下来：“天罚再临。”这次不是九道紫雷，是九柄由雷纹凝成的剑，每柄剑身上都刻着“斩契”二字。
楚尘能感觉到雷剑里的力量——那是要把血链、补天鼎、甚至他和苏清瑶的命魂，全绞成虚无。
“尘哥…”苏清瑶的头重重砸在他肩上，“选残图…我撑得住。”她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灼人的热度，“记得…带人族回家。”
楚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识海里突然炸开轰鸣，那是沉睡的鸿钧残识在嘶吼：“以道藏补残图！”他望着苏清瑶逐渐冰冷的指尖，望着补天鼎上即将熄灭的火蝶，望着雷剑划破空气的尖啸——最终，他闭了闭眼，将识海里的鸿钧道藏往补天残图裂痕处推去。
“轰！”
道藏与残图共鸣的刹那，整个黄泉河都在震颤。
楚尘感觉有团火从识海烧到丹田，那是鸿钧道韵与人皇气运在交融。
他听见苏清瑶在他怀里低吟，像是痛，又像是笑。
而半空中的雷剑，在触及血链的瞬间，竟发出了类似哀鸣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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