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血雾的瞬间，楚尘便闻到了那股腐锈味。
鬼哭林的血雾比传闻中更浓，像浸了人血的棉絮糊在脸上，鼻腔里全是陈年老尸的腥甜。
他的瞳孔自动收缩成细线，混沌剑在鞘中震得嗡鸣——这不是普通的雾气，是鬼修用千万人骨熬出来的阴煞，每一粒都裹着没咽气的冤魂。
"嘶——"
金属摩擦声从头顶炸开。
楚尘猛提马缰，黑马前蹄腾空，一道寒光擦着他后颈劈进泥里。
月光下，那刀身泛着青黑，密密麻麻的鬼文在刀刃游走，像无数张咧开的嘴。
"人族蝼蚁，也配闯界膜禁地？"
血面鬼将的声音像两块磨盘在喉间碾碎，楚尘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猩红竖瞳。
那鬼将足有两丈高，脸上的血痂层层叠叠，左眼窝是空的，淌着黏腻的黑血，右眼里嵌着颗夜明珠大小的阴火，映得他腰间挂的人骨串子泛着幽蓝。
混沌剑"铮"地出鞘。
楚尘手腕翻转，剑指鬼将咽喉，人皇印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这鬼将的阴煞里藏着锁链般的东西，正往流民营方向延伸。
那是阴司判的血祭阵，要把整座星火城的活人血抽干，养青珠里的怨气。
"破！"
他低喝一声，左手按在地上。
人皇印的赤金纹路顺着指缝钻进泥土，地脉里沉睡的火气被瞬间引燃——这是伏羲一脉专克阴邪的"人道火种"，当年人皇以赤金印镇压九幽冥府，烧的就是这种能啃噬鬼修本源的火。
血雾猛地炸开。
青金双焰裹着火星窜向鬼将，那鬼将的玄铁外袍"刺啦"一声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黄泉沙。
楚尘瞳孔骤缩——普通鬼修是魂魄凝形，这血面竟用黄泉沙炼体，难怪能在人界滞留这么久！
"好个伏羲余孽！"血面鬼将甩开刀上的泥，鬼头刀划出半圆，阴火凝成的刀罡劈向楚尘面门，"你以为凭这点火就能伤我？"
"不够，但有人帮我。"
楚尘侧头的瞬间，一道青光从后方破空而来。
苏清瑶的补天残图在半空展开，绢帛上的裂痕里渗出点点金芒，像星星落进污水池。
她的声音裹着风声撞进他耳中："东岳青珠认主需娲皇引！
地脉灵珠共鸣了，快灌紫霄神雷！"
他这才发现，苏清瑶不知何时跟了来。
她的裙角沾着泥，颈间的冰纹己经爬到下颌，可眼底的光比残图上的金芒更亮。
楚尘心口一热，混沌剑突然震颤，紫霄神雷顺着剑身窜入残图裂痕——那是鸿钧道藏里的灭鬼雷，专破阴司诡术。
雷光炸响的刹那，残图上浮现出半透明的伏羲虚影。
虚影抬手按在血面鬼将头顶，喉间发出古老的吟哦："以人魂为柴，以鬼血为媒......"
血面鬼将的鬼头刀突然劈偏。
他右眼里的阴火剧烈摇晃，黄泉沙组成的躯体开始崩解："不可能！
本将受阴司判敕封，怎会......"
"因为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苏清瑶的指尖掐出法诀，胸前的冰纹"咔"地裂开，补天青焰裹着她的手腕，像条活过来的青龙缠上血面咽喉，"这青珠里锁的是三百年人族怨气，不是你能镇得住的。"
楚尘的人皇火趁机烧进鬼将心口。
黄泉沙遇火即融，发出"滋滋"的惨叫，血面鬼将的鬼头刀"当啷"坠地，右眼里的阴火"噗"地熄灭。
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躯体，脸上的血痂簌簌掉落："原来......人皇气运......真能克我等阴物......"
"知道就好。"楚尘的混沌剑抵住他眉心，"回去告诉阴司判，人族不是他的血库。"
血面鬼将的躯体彻底消散前，西北方的血雾突然翻涌。
楚尘抬头时，正看见半空中悬浮的青珠——那是颗鸽蛋大小的珠子，表面缠着无数血丝，此刻血丝正疯狂断裂，像被人从内部扯断的琴弦。
"青......珠......"苏清瑶的声音发颤。
她的残图突然泛起金光，青珠上的最后一根血丝崩断，珠子"咻"地窜向楚尘方向。
楚尘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青珠表面，便觉掌心一烫。
那珠子在他手心里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像要把三百年怨气全喷出来。
"小心！"苏清瑶扑过来要拉他，却见青珠突然静止。
裂痕里渗出点点火星，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在楚尘掌心明明灭灭。
血雾渐散，鬼哭林的月光重新变得清亮。
楚尘望着掌心忽明忽暗的青珠，听见远处流民营传来孩子的笑声——是小孙儿举着烤面饼跑过木墙，李婶的吆喝混着篝火噼啪，像极了当年青丘镇未被屠灭前的夜。
他收紧手掌，青珠在掌心里又烫了几分。
这次，他听见的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无数陌生的、年轻的、苍老的、带着血沫的声音，从珠子裂痕里钻出来，轻轻说："护着我们。"
西北方的天际线，阴司判的血祭阵残光彻底熄灭。
但楚尘知道，五界的目光，才刚刚落在这里。
青珠在楚尘掌心的震颤突然加剧，火星般的裂纹里窜出幽蓝鬼火，烫得他虎口发红。"小心反噬！"苏清瑶的指尖几乎要戳到他手背，话音未落，珠子"啪"地炸裂成万千星屑，像被捏碎的萤火虫，在两人之间浮成半透明的契约纹路。
楚尘瞳孔骤缩——那些星屑不是普通灵光，每一粒都裹着三百年前被鬼修剥皮剜心的妇孺冤魂，此刻正发出细若蚊蝇的呜咽。
他刚要运起人皇火净化，星屑突然凝成一道血字："需娲皇血重铸契约！"
"是阴司判设的锁魂咒。"苏清瑶的声音发紧，冰纹己经爬上她的眼尾，像霜花啃噬着瓷瓶。
她咬开指尖的动作极快，血珠刚冒头就被星屑吸了去，暗红血线在虚空中划出娲皇古篆，"当年娲皇补天，用血脉为引镇过九幽冥河......"
话音未落，青珠残片突然黏上两人掌心。
楚尘只觉掌心一凉，原本发烫的皮肤竟渗出细密金芒——那是伏羲人皇印的纹路，正与苏清瑶指尖的娲皇血线交织，在两人相触的手背处凝成八卦图纹，乾位赤金，坤位青蓝，像两枚重叠的日月。
"成了？"楚尘试着运转人皇气运，八卦图纹突然泛起涟漪，原本乱窜的星屑"唰"地钻进他经脉，带着股熟悉的热流——是青丘镇老猎户教他打猎时的体温，是被鬼修屠村那晚，母亲用身体护着他时的余温。
他眼眶发涩，喉结动了动："这些......是被鬼修抽走的人族生气？"
苏清瑶的指尖还在渗血，却先他一步露出苦笑："阴司判拿活人血养青珠，青珠又拿怨气反哺鬼修。
现在契约重铸，珠子成了......"她突然顿住，冰纹覆盖的半张脸泛起奇异的光，"成了人族生气的共鸣器。"
远处传来流民的吆喝。
楚尘这才注意到，鬼哭林的血雾散得极彻底，连月光都清亮得能照见三里外的星火城木墙。
李婶的大嗓门混着斧头劈柴声撞进耳朵："二狗子把圆木往左边挪！
城门要开九宫格，镇住鬼气！"
两人翻身上马时，楚尘瞥见苏清瑶的裙角。
她方才扑过来时蹭上的泥点还在，可那泥点边缘竟结着薄冰——更骇人的是，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像块被温水泡化的冰雕。
"清瑶？"他喉间发紧，伸手去扶她，指尖却穿过那半透明的手腕。
苏清瑶偏头对他笑，冰纹里的右眼仍亮得惊人："补天残图的代价而己。
方才引动紫霄神雷时，我用残图借了地脉灵泉......"她的咳嗽打断了话头，这次咳出的血沫里裹着细碎金芒，落在地上竟开出极小的青色小花，"地脉在反哺，但我的魂魄......"
"别说了。"楚尘猛地勒住马缰。
黑马前蹄扬起，他反手将苏清瑶捞进怀里，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变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雪。
他低头时，看见她颈间的补天残图在发烫，绢帛上的裂痕正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母亲临终前给他系的平安绳。
"到了。"苏清瑶突然说。
星火城的木墙近在咫尺。
李婶正踮着脚往木头上钉青铜钉，见他们过来，抹了把额角的汗："小楚，这青珠灰你给的可真管用！
方才往墙根撒了两把，鬼气凝成的雾全散了！"她指了指脚边的陶盆，里面装着青珠炸裂后剩下的星屑，"我让老周头按你说的，把星子掺在夯土里——"
"婶子，先停手。"楚尘翻身下马，怀里的苏清瑶轻得几乎要飘起来。
他望着李婶身后正在加固的木墙，突然发现那些掺了星屑的夯土在发光，像有人在地下点了盏灯，"青珠现在是人族生气的引子，不能随便掺。
得按娲皇古阵摆......"
"瓮中之鳖？"
阴司判的冷笑突然炸响在头顶。
楚尘猛地抬头，夜空里没有半个人影，那声音却像浸了毒的针，首往耳骨里钻："一珠而己，你当能护得住整座城？
黄泉沙己经渗进地脉，等月到中天——"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楚尘的靴底发烫，他蹲下身按在地上，人皇印的赤金纹路瞬间钻入土中——果然，有细如发丝的黄泉沙正顺着地脉往星火城涌，所过之处，刚发芽的小草蔫得像被抽干了血。
"清瑶，残图还能引动青珠吗？"他转头时，正看见苏清瑶的左肩彻底透明，能透过她的身体看见李婶背后的木墙。
她的右手还攥着补天残图，绢帛上的金芒比方才更盛，像要把最后一丝力量榨干。
"能。"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月到中天，我用残图引动青珠......"
楚尘突然握住她的手。
两人掌心的八卦图纹同时亮起，他能感觉到她的魂魄正顺着纹路往自己体内钻，带着补天残图的温度，带着娲皇血脉的灼热。
他喉间发紧，却听见她在笑："傻小子，我要做的，是给你......"
地底的震动突然加剧。
楚尘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夜空正泛起诡异的青灰色，像有团巨大的阴云在凝聚。
他握紧青珠，能清晰感觉到珠子里的人族生气在翻涌，像被惊醒的幼兽，正发出嗷嗷的低吼。
李婶的吆喝声突然拔高："小楚！木墙根的土在冒黑气！"
楚尘低头时，看见苏清瑶的右腿也开始透明。
她的残图突然发出刺目金光，青珠在两人掌心剧烈震颤，八卦图纹里渗出青色光流，顺着他们交握的手钻入地下。
地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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