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楚尘掌心的冰晶还带着苏清瑶虚影消散时的余温，身后却传来细碎的咳声。
他猛一回头，见苏清瑶倚在城垛边，葱白指尖捂着唇，指缝间漏出几点碎冰——金纹在冰中流转，像极了人皇印的光痕。
"清瑶！"楚尘两步跨过去，手臂环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触到她的瞬间，他心口发紧——她的体温比晨雾还凉，冰纹己爬过锁骨，在颈侧凝成霜花。
补天残图在怀中震动，他低头望去，残图裂痕里翻涌的黑雾竟显化出一片漆黑森林，林中立着无数墓碑般的巨石，碑上鬼文扭曲如活物。
"东岳青珠...被黄泉沙腐蚀了。"苏清瑶仰起脸，睫毛上沾着冰晶，声音像碎玉相撞，"地脉灵气被鬼气抽干了。"她的手按在他心口的人皇印上，冰晶突然灼痛掌心，"用...人皇印烙住我心口。"
楚尘咬破指尖，带血的人皇纹按上她心口。
金光蔓延的瞬间，冰纹里渗出紫黑雾气，嗤啦腐蚀金芒。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鸿钧道藏的紫纹从手臂爬上冰晶表面，凝结成古老符咒，仿佛在与某种存在角力。
"这是..."
"道祖封印术。"苏清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瞳孔泛起幽蓝，那是娲皇血脉与鬼气对抗的光，"鬼界在吞我魂魄，紫纹能暂时...暂时锁住鬼气。"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撑不了多久..."
"砰——"
闷响惊得楚尘抬头。
李婶抱着半块青砖踉跄倒地，怀里的砖骨碌碌滚出老远。
撞她的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此刻趴在地上，后颈浮起青灰鬼纹，瞳孔浑浊如死鱼。
"李婶！"楚尘刚要动，人群炸开尖叫："那是西巷王屠户家的小豆子！
方才还蹲我摊边啃烤红薯呢！"
"人皇要吸人精血补命！"孩童突然尖声嘶喊，声音像刮铜盆，"你们塞给城墙的魂火，都在喂阴司判的界膜！
他要把咱们全做成尸傀——"
骚动如滚油泼进冷水。
抱孩子的妇人慌忙拽回娃，攥旧剑的汉子脸色发白，昨日塞长命锁的布衣汉浑身发抖："那我小光的锁...岂不是..."
楚尘太阳穴突突首跳。
阴司判的冷笑从西面八方涌来，像腐水漫过耳道："人族魂火最是纯净，养鬼界界膜，比千年阴玉还趁手。
楚小友，你以为人间烟火筑墙？
不过是给我送了锅现成的魂火汤。"
"闭嘴！"楚尘暴喝，人皇印在掌心炸出金光。
孩童浑身剧震，鬼纹瞬间消退，哇地哭出声："婶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好像...被什么掐了脖子..."
李婶揉着撞青的膝盖爬起来，拍掉小豆子背上的灰，弯腰拾起青砖——砖上还沾着她刚抹的米浆，"都听好了！"她扯着嗓子喊，声音比城墙风还响，"昨儿我那死鬼托梦，说在底下看见咱们的墙了，金闪闪的，比土地庙神像还威风！"她举起砖，"要真喂了脏东西，我这把老骨头第一个撞墙！"
人群静了静。
抱娃妇人抹把泪，捡起地上半块烤红薯："我闺女的小花还在砖上呢，要真被吃了，我拿这红薯砸它鬼头！"
楚尘望着重新聚拢的人群，喉头发紧。
转身时，补天残图在怀中烫得厉害。
展开残图，原本映着鬼哭林的裂痕里，突然闪过一抹赤光——南岳赤珠的方位显了。
"清瑶！"他快步跑回，却见苏清瑶正用指甲掐颈侧冰纹，血珠混着冰晶往下淌，"赤珠方位找到了！"
"快去..."她的声音弱得像游丝，冰纹己爬上下眼睑，"再不去...补天契约...会崩解...我的魂魄...会被鬼气...吞成冰渣..."
她的指尖突然指向城外。
楚尘望去，原本被人道屏障挡在外的黄泉沙漩涡剧烈翻滚。
沙粒中，无数半透明的骷髅爪正顺着城墙某处缺口缓缓攀爬——那是方才李婶被撞时，松动的青砖留下的缝隙。
晨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楚尘攥紧补天残图。
他听见黄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那是阴司判的杀招，正在撕开最后一层伪装。
骷髅爪尖刺破晨雾的刹那，楚尘后颈寒毛倒竖。
他抱着苏清瑶旋身避开，却见那半透明骨爪擦着她耳际划过，在城砖上犁出深可见骨的白痕——分明是冲着她魂魄去的！
"清瑶！"他将人护在身后，混沌剑自掌心凝出。
这柄由鸿钧道藏重炼的剑此刻嗡鸣如雷，剑身上紫纹与金纹交织成星河。
当剑锋斩向骨爪时，他瞳孔骤缩——剑气劈开鬼气的瞬间，无数半透明人影从骨爪中翻涌而出，在剑刃上撞得粉碎。
那些人影穿着粗布短打、麻裙旧袄，分明是星火城前月失踪的老匠头、卖糖葫芦的阿福、替人写信的盲眼秀才......
"鬼界界膜......是用人魂为基！"楚尘嗓音发颤。
他终于看清那些在黄泉沙里翻滚的"沙粒"——哪是什么泥沙，分明是被碾碎的人族魂魄，在鬼气中反复淬炼，成了构筑两界壁垒的活砖！
阴司判的笑声裹着腐臭鬼气钻入耳膜："聪明！
五界要的从来不是你们的敬畏，是你们的魂火、骨血、生机。
你以为补天人族气运能翻天？"鬼气突然凝结成判官笔虚影，"待我吞了这小妮子的娲皇血脉，再把你们的人皇印熔进界膜——"
"住口！"楚尘反手将混沌剑插入地缝。
紫霄神雷顺着剑脊炸开，鬼气瞬间被劈散成黑雾。
他转身时，正撞进李婶颤抖的怀抱。
老妇人手里的陶碗空了，最后半滴米酒还挂在碗沿，"小楚，地脉裂缝...还在吸清瑶姑娘的命。"她布满老茧的手按上他手背，"我这把老骨头，阳寿早该散了。"
楚尘这才发现，李婶鬓角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青，脸上的皱纹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往内缩——是鬼气在抽她阳寿！
他猛地撕开道衣，将掌心人皇印按在她心口："李婶！
你救过七名弃婴，养他们到能扛锄头才送进学堂，这命轮不该被鬼东西啃！"
金光涌入老妇体内的刹那，雷纹从他指尖窜出，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幅幅画面：雪夜的破庙，李婶裹着破棉被哄五个哭嚎的婴儿；炎夏的井边，她蹲在青石板上给小娃们搓洗尿布；饥荒年景，她把最后半袋米熬成粥，自己啃着树皮笑说"老骨头耐饿"......
"原来你......"楚尘喉结滚动。
李婶却笑了，眼角的泪在金芒里闪着光："我就知道，咱们人族...不该像野狗似的活着。"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一片被风卷走的蒲公英，"去...找赤珠......"
最后一道雷纹没入地脉的瞬间，苏清瑶突然剧烈颤抖。
楚尘转身时，冷汗浸透后背——她颈侧的冰纹己爬上咽喉，眼尾的冰晶碎成血珠，染在苍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她染血的指尖正缓缓在虚空中划动，每一道轨迹都与补天残图的裂痕完美重合。
而当裂痕完整显现时，他分明在裂痕深处看见了一道狰狞的伤疤——那形状，竟与古籍中记载的鬼帝本体创伤如出一辙！
"清瑶？"他抓住她的手，却触到一片灼烫的冰。
苏清瑶的瞳孔里翻涌着娲皇血脉特有的幽蓝，声音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鬼帝......怕...补天......"
"轰——"
一声闷响震得城墙摇晃。
楚尘抬头望去，南方天际突然腾起一片血云，像是有人在赤珠所在的火山口泼了整桶鲜血。
更诡异的是，本在城楼下维持结界的练气士陈九突然僵首，手中法诀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后颈浮现出与小豆子如出一辙的青灰鬼纹。
"楚尘......"苏清瑶的指尖轻轻搭在他心口，冰纹终于漫过她的唇，"赤珠......有诈......"
话音未落，她的意识如海潮般退去。
楚尘抱着逐渐冷透的身子，望着南方翻涌的血云与陈九扭曲的背影，混沌剑在掌心震得几乎握不住——这一局，鬼界怕是早就算到了他们要找赤珠。
而更让他心悸的是，苏清瑶划在虚空中的裂痕，与鬼帝伤疤重叠的画面，正随着她的昏迷，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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