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谷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楚尘领口。
他背着苏清瑶在乱石间疾行,她的血一滴一滴渗进他后背的粗布,烫得皮肤发疼。
怀里的混沌剑突然震颤,剑鞘上的雷纹金印泛起幽光——那是鸿钧道体在示警。
"停!"楚尘单膝跪地,指尖按在地上。
碎石缝里卡着半片染血的布帛,上面绣着商队特有的云纹。
再抬头,前方三十步外的枯树林里,七具尸体呈放射状倒着,脖颈处都烙着暗红的"冥"字,像被人用烧红的铁签生生戳进去的。
"王...王叔的马车!"跟在后面的老三突然踉跄,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
他指着尸体堆后的枣红马,那马的鬃毛间还系着王伯亲手编的铜铃,此刻正随着风发出细碎的呜咽。
楚尘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记得三天前王伯带着商队运粮出城时,这马还喷着响鼻踢飞了路边的石子。
他放下苏清瑶,将她靠在岩壁上,指尖抚过她晶化的右肩——碎成青铜渣的肩骨扎进掌心,疼得他倒抽冷气。
"清瑶,撑住。"他低声说完,反手抽出混沌剑。
剑气扫过最近的粮袋,粗麻瞬间崩裂,滚出来的不是麦粟,是黑黢黢的砂粒。
砂粒落地的刹那,王伯的幻象从砂堆里浮起:青布短打沾着泥,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右眼里却闪着异常的光。
"小尘快逃!"幻象抬手要抓他手腕,"谷中暗仓有九千石真粮...啊!"话音未落,幻象喉间突然炸开血洞,黑砂从伤口里涌出来,把整张脸都糊住了。
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磨岩石。
楚尘的雷纹金印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他蹲下身,掌心按在地面——这次不是幻觉,是王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血沫:"他们把我们的魂魄...喂给守仓鬼了!"
"清瑶!"楚尘猛地转头。
苏清瑶半倚在岩壁上,左手撑着娲皇鼎的虚影,咳出来的血珠在半空凝成金紫色的漩涡。
漩涡往下一沉,像把无形的刀劈开幻境——下方露出个血池,王伯的真身被九条黑链穿胸而过,魂魄正被池底的青面鬼手一点点扯下去,每扯一下,他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那是...仙界叛徒。"楚尘的识海突然翻涌。
雷纹金印里的鸿钧记忆如潮水倒灌:青面鬼额间的倒三角印记,是三百年前背叛仙尊的大弟子,因私炼魂饲被剥去仙骨,却不知怎的活到了现在。
"小尘!"王伯的声音突然拔高,"粮仓机关在...在..."话没说完,池底的鬼手突然攥紧他的魂魄,他的嘴张成O型,却再发不出声。
楚尘的混沌剑嗡鸣着挣脱剑鞘,金紫二色的剑芒割开血池上方的阴云。
他刚要冲过去,后背突然一沉——是苏清瑶攀住了他的肩膀。
她的呼吸轻得像片羽毛,贴在他耳边时,他却分明听见她声音里的裂痕:"小心...幻象..."
话音未落,血池里的守仓鬼突然咧嘴笑了。
它的青面开始扭曲,五官渐渐变成苏清瑶的模样——晶化的右脸,左脸还沾着刚才咳的血。
它伸出手,指尖凝成苏清瑶常用的螺子黛色,柔声道:"阿尘,我冷..."
楚尘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喉结动了动。
雷纹金印还在他掌心发烫,鸿钧记忆里突然闪过五界幻象术的特征:真的苏清瑶,此刻应该在他身后——他分明记得,刚才放下她时,她的左手还搭在岩壁上,指尖的金血正顺着石缝往下淌。
他缓缓转身。
身后的岩壁前,苏清瑶半透明的躯体正在消散,晶化的右肩己经碎到了锁骨。
而此刻正攀着他肩膀的"苏清瑶",指尖没有血,只有黑砂正顺着指缝簌簌往下落。
混沌剑突然刺穿"苏清瑶"的心脏。
楚尘捏紧她的脖颈,感受着掌下逐渐凝固的黑砂,大喊:"假的!"
血池里的守仓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它的幻象被击碎的瞬间,楚尘看见王伯的魂魄突然剧烈挣扎,有那么一瞬,他的嘴型分明在说:"粮仓...在...你脚下..."
苏清瑶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楚尘猛地回头,真正的她正扶着岩壁站起,左手捏着半块补天石的碎片,金紫色的光从她指缝里漏出来,把地上的黑砂都灼成了白烟。
"阿尘。"她的声音很轻,却比混沌剑还利,"守仓鬼的命门...在它吞掉的第一缕魂魄里。"
楚尘低头看向掌心的雷纹金印。
金印里的鸿钧记忆还在翻涌,他突然想起,仙界叛徒被剥仙骨时,曾发过毒誓要吞掉一千个无辜者的魂魄。
而王伯商队的人数...正好是九十九。
断云谷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远处传来五大界主的法相撕裂云层的轰鸣,更近的,是血池里守仓鬼的嘶吼。
楚尘把苏清瑶护在身后,混沌剑指向血池,剑身上的道纹随着他的心跳亮起——这一次,他要让五界看看,人族的剑,到底能捅穿多厚的天。
楚尘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幻象脖颈的黑砂里。
那团由怨气凝成的"苏清瑶"在他掌心碎成齑粉时,血雾突然被混沌剑的金紫剑气劈开,露出后方石台上的灰袍人——墨羽的指尖还维持着结印的姿势,左腕缠着九道黑绳,每道绳结里都锁着半截商队令牌。
"观心术..."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灰袍下摆被血风吹得猎猎作响,"你见过老师?!"最后那个"师"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颤音。
楚尘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鸿钧记忆里翻涌的画面突然清晰——三百年前紫霄宫讲道,有个总缩在最后排的灰衣童子,总爱用竹片在青石上刻《洞玄真诀》。
此刻墨羽左眉骨处的月牙疤,和记忆里那个偷溜去厨房摸糖人的小徒弟,重叠得严丝合缝。
"你是..."
"阿尘!"
苏清瑶的嘶吼像根烧红的铁钎刺穿他的耳膜。
楚尘转身的刹那,她整个人都被血纹覆盖了——从晶化的右肩开始,暗红纹路如活物般爬过锁骨、脖颈,连左眼都泛起妖异的金紫。
她怀里的娲皇鼎虚影突然暴涨三尺,将他整个人笼在暖金色的光幕里,而她自己却踉跄着栽向血池,晶化的右手硬生生捅进翻涌的血浪。
"以我娲皇血脉为契,现真相!"
血池炸起十丈高的血柱。
楚尘的混沌剑自动护在身侧,剑气割开血幕的瞬间,他听见了——不是守仓鬼的尖叫,是三千道带着哭腔的呼救。
商队老周的烟杆声、老三娘煮的枣茶香气、王伯给小马编铜铃时哼的俚曲,全都从血池深处涌上来,裹着半透明的魂魄撞向娲皇鼎的光幕。
"救...救我们..."王伯的魂魄飘到楚尘面前,额角还沾着被鬼手撕扯时的血珠,"暗仓机关在...在你脚下的...七星岩..."话音未落就被血池里的黑链拽回,透明的躯体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楚尘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王伯往他包袱里塞烤鹿肉时说的话:"小尘啊,这粮车的车轴,我让人用青冈木换过三次。"原来不是怕车轴断,是怕被人识破粮袋里的黑砂——真正的粮车,车轴本就该是能藏机关的青冈木。
"墨羽!"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你吞了九十九条人命,还差一条凑千魂毒誓是不是?"
灰袍人突然笑了。
他解下左腕的黑绳,每扯断一道,血池里的黑链就松一分:"仙界嫌我脏,魔界嫌我弱,鬼界...鬼界要我当磨盘里的豆子。
可九冥大人说,"他的眼尾爬满青黑的咒纹,"只要凑齐千魂,就能让老师亲手剥了我的皮——"
"住口!"楚尘的混沌剑穿透他的左肩。
墨羽的笑声戛然而止,却在被制住的瞬间,反手掐住了楚尘的手腕。
雷灵印突然灼烧起来,黑血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渗出来,在地面的囚笼纹路上凝结成暗红的"冥"字。
"仲裁使说过..."墨羽的吐息里全是腐肉味,"鸿钧的孽种最懂如何折磨叛徒。
你猜,当你用雷灵印烧穿我魂魄时,会想起多少...老师流着泪求你停手的画面?"
楚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鸿钧记忆里有团黑雾突然翻涌,他看见自己(或者说前世的自己)站在紫霄宫前,手里捏着半块染血的玉清令,而台阶下跪着的灰衣童子,正用竹片在青石上刻最后一笔《洞玄真诀》。
"阿尘!"苏清瑶的血纹己经爬到了心口。
她的娲皇鼎虚影开始崩裂,每道裂痕里都漏出商队魂魄的哭喊声。
楚尘猛地将墨羽甩进娲皇鼎的残光里,转身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晶化右手还滴着血池的黑浆,却在他掌心写了个"走"字。
"来不及了。"苏清瑶的睫毛上凝着血珠,"血池在...共鸣。"
楚尘这才注意到,血池里的黑砂正在凝结。
原本浑浊的血浪突然平静如镜,水面上缓缓映出一双脚——玄铁战靴,靴底刻着九道深渊纹。
血池开始沸腾,黑砂凝成的雾气里,传来低哑的笑声,像碎铁在磨盘里滚动:"小友抓的,可是我九冥的棋?"
苏清瑶的晶化右手突然攥紧他的衣襟。
楚尘望着血池里逐渐清晰的身影,混沌剑在掌心震得几乎握不住——那不是人影,是团裹在黑雾里的道韵,每一丝黑雾都在撕咬他的鸿钧记忆,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嘲笑什么。
"清瑶,护好魂魄。"楚尘将她塞进娲皇鼎最后的光茧里,转身时混沌剑己化为金紫二色的光网,"九冥是吧?"他的声音里没有颤音,只有烧红的铁锭淬进冷水的淬响,"我人族的剑,今天先捅穿你这盘棋。"
血池里的黑雾突然暴涨。
楚尘的雷灵印渗出血珠,在地面画出与"冥"纹相抗的人皇印。
而被囚在娲皇鼎前的墨羽,正盯着血池里的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老师...这次...你真的要亲自动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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