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光芒如同焚尽污秽的最终审判，将整个走廊彻底吞噬。爆炸的轰鸣不是来自声音，而是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如同亿万面巨鼓在意识深处同时擂响，震得林风最后一丝清明也支离破碎。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碎裂的陶俑，被那狂暴的能量狠狠抛飞，砸进冰冷腥臭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世界彻底安静了。 不，不是安静。是极致的轰鸣之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空洞死寂。耳膜里只有尖锐的、持续的蜂鸣，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颅内啃噬。眼前是化不开的、浓稠的黑暗，偶尔有破碎的金红色光斑闪过，如同濒死之人视网膜上最后的幻影。
疼？ 似乎感觉不到了。身体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筋骨，软成一滩烂泥，浸泡在冰寒刺骨的黑水里。只有左胸口的位置，心脏在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还活着。但这活着的感觉，虚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哥…哥…”
一声微弱至极、如同幻觉般的呼唤，在死寂中艰难地响起。
林风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是小草！
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视线依旧模糊，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感知，努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他浸泡的污水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
一点微弱、摇摇欲坠的暖黄色光晕，悬浮在黑水之上。光芒非常暗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但它真实地存在着！不再是之前那充满怨恨的暗红，也不是被童谣强行灌注时的泥沼土黄，而是一种…纯净的、温暖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淡金！光晕的轮廓比之前清晰了许多，隐约可以看出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
成功了！那焚尽污秽、剥离怨念的一击，竟然真的保住了小草最核心的一点真灵！虽然微弱到极点，但那源自母亲的守护执念和她自身纯粹的魂质，终于挣脱了童谣与怨念的熔炉！
“小…小草…” 林风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眼眶，混合着血水流下。
“哥哥…小草…还在…” 那点暖黄的光晕微微闪烁，传递出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依恋的欢喜。“刚才…好亮…好暖…”
林风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疲惫和剧痛。他试图挪动身体靠近那点微光，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身体内部糟糕得一塌糊涂，强行引动本源阳煞点燃焚魂之火，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钎反复捅穿，丹田空荡荡一片，生命力流逝得所剩无几。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扯着撕裂的肺腑，他又呛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
就在这时，另一侧传来一声沉闷的呻吟和重物拖动污水的哗啦声。
林风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去。
白衣女子——柳洛灵，正挣扎着从墙角堆积的瓦砾和污水中坐起。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几乎变成了灰黑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得惊人的身形。原本梳理整齐的漆黑长发凌乱地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左手无力地垂在身边，那只古怪的铜铃指甲链彻底碎了，只剩下几枚布满裂痕的指甲片和断裂的铜丝还缠绕在苍白的手腕上，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似乎伤得不轻，身体微微颤抖。但动作间，林风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她抬起右手，略显笨拙地拨开遮住脸颊的湿发。露出了那张依旧苍白、却少了几分之前那种僵硬阴森的脸庞。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瞳孔依旧是灰白色的，但此刻却少了许多空洞，多了几分属于“人”的迷茫、痛苦和…一丝挣扎后的清明！
她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扫过一片狼藉、如同地狱般的走廊，扫过水魁尸山溶解后留下的更大一滩污浊黑水和漂浮的腐烂残渣，扫过墙壁天花板上那些依旧在缓缓渗出暗红煞气、如同巨大伤口的裂缝。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风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悬浮在他身前不远的那点暖黄的、属于李小草的微弱魂光。
灰白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那点温暖的光芒。她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脸上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血丝如同遭受了重创，颜色变得极其黯淡，甚至有几处出现了细微的断裂。她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几声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呃…血…禁…松动…” 破碎的词句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仿佛久未开口的生涩和压抑不住的痛苦。“他…在…加速…”
他？加速？ 林风心头一凛！柳洛灵口中的“他”，绝对是指金隆集团背后那个操纵医院地底邪阵的存在！刚才李小草无意识吟唱童谣引发的异变虽然被他和柳洛灵合力打断（柳洛灵最后的反抗至关重要），但显然也极大地刺激了地底的东西！它在加速苏醒！
“时间…不够了…” 柳洛灵猛地抬起头，灰白的瞳孔穿过天花板的巨大破洞，似乎想望向外面真实的夜空。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促。“子时…快到了…通道…必须…开…”
开通道？现在？！林风几乎以为自己重伤之下出现了幻听！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就是个只剩一口气的废人！小草魂体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吹散！柳洛灵自身也明显受到了仪式反噬和“血禁”爆炸的双重伤害，状态糟糕透顶！拿什么去开阴界通道？拿头去撞吗？！
然而，柳洛灵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林风瞬间明白了她近乎自杀般的决绝用意！
只见她猛地伸出那只还缠绕着破碎铜铃指甲链的苍白左手！五指如钩，竟然不是对着林风，也不是对着李小草，而是狠狠抓向自己的心口位置！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她竟然用手指生生撕裂了自己心口处的衣物和皮肤！暗红色的、粘稠度远超活人的血液瞬间涌出！
“你干什么？！” 林风惊骇欲绝！这女鬼（或者说活尸？）难道要自残泄愤？！
但下一秒，林风的眼睛猛地瞪大！
柳洛灵撕裂的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并未滴落，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她心口位置急速勾勒！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简陋的血咒，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由无数细小符文嵌套而成的——微型阵法！
阵法中央，一点微弱却纯净的碧绿色光芒幽幽亮起！那光芒散发着一种温和、坚韧、带着无尽生机与古老气息的力量！如同一颗被深埋地底、历经千年岁月依旧顽强跳动的心脏！
槐树之心！ 林风瞬间明悟！这就是柳洛灵的本源！是她作为“槐灵”存在的根基！是她对抗金隆控制、保留一丝清明的最后依仗！她竟然要把这个拿出来？！
“以…吾槐心…为引…” 柳洛灵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痛苦扭曲，黑色的血丝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似乎在极力阻止她的自毁行为，但她撕开皮肉的手指却异常稳定！“接…借…阳簿…通道…开！！！”
“借”字出口的瞬间，她那布满痛苦挣扎的灰白眼眸，猛地转向林风！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锁定了他！
嗡！
林风只觉得眉心祖窍猛地一跳！一股冰冷、霸道、带着不容抗拒意志的力量瞬间侵入！他那本己空空如也、如同废墟般的丹田气海深处，一本通体漆黑、封面烙印着无数古老扭曲文字的厚重大书虚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幽阙阳簿》！ 这本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神秘莫测的契约之物，竟然被柳洛灵以自毁槐心本源为代价，强行引动了！
“不！！！” 林风发出惊怒的嘶吼！他太清楚这本邪书的可怕！每一次动用，代价都极其惨重！他现在这种状态，强行开通道，绝无幸理！
然而，他的意志在这股槐心之力与阳簿本身的诡异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阳簿的虚影在丹田中急速旋转起来！一股庞大、阴冷、仿佛连通着无尽深渊的气息轰然爆发！
“呃啊啊啊——！！！”
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席卷林风！比之前强行引动血煞焚魂还要痛苦百倍！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拉扯、压缩，塞进了一个冰冷狭窄的管道！眼前不再是走廊的废墟，而是急速闪过的、无数光怪陆离、充满扭曲低语的恐怖景象！那是通往阴界的夹缝景象！狂暴的阴风如同亿万把冰刀，疯狂切割着他的灵魂！无数无形的手从黑暗深处伸出，撕扯着他残破的躯壳，贪婪地汲取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哥！！！” 李小草微弱的光球发出惊恐欲绝的悲鸣，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吸力拉扯得急速飞向林风，紧紧贴在他胸前，淡金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拼命抵抗着阴风的侵蚀！
嗡——！！！
以林风的身体为中心，一个首径不到两米的、极其不稳定的幽暗漩涡凭空出现！漩涡的边缘扭曲模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和彻骨的阴寒！漩涡的核心，正是林风丹田处那本疯狂旋转的阳簿虚影！
通道！被强行打开了！但这通道极其不稳，狂暴的阴气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撕扯着林风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要将这个脆弱的“门户”连同周围的现实一起彻底撕碎！
“撑…住…” 柳洛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虚弱到了极点。她心口那个以槐心本源为核心的血色微型阵法光芒急速黯淡，碧绿的槐心之光也变得如同萤火。她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那张苍白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灰白的瞳孔神采黯淡，几乎要彻底熄灭。她自身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比李小草还要微弱！
“通道…不稳…需…锚点…”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布满黑色血丝、几乎无法动弹的右手，颤抖着指向漩涡中心痛苦挣扎的林风，然后又极其缓慢地、指向了紧紧贴在林风胸前、正拼命抵抗阴风侵蚀的李小草那点暖黄光球！“她…魂质…纯净…可…短暂…稳固…”
什么？！要用小草做锚点？！林风在灵魂撕裂的痛苦中猛地惊醒！这跟把她丢进绞肉机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 林风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嘶吼，试图抗拒阳簿的力量，护住胸前的小草！但阳簿的力量霸道无比，槐心引动的通道吸力更是恐怖！小草的光球被拉扯得变形，微弱的魂音发出痛苦的呜咽！
“由…不得…” 柳洛灵灰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和决绝。“…否则…通道…崩…皆…亡…”
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走廊再次剧烈震动！那些墙壁裂缝中渗出的暗红煞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汇聚成一股股粘稠的洪流，带着无数亡魂叠加的怨毒尖啸，狠狠撞向那幽暗的漩涡！它们在阻止通道的开启！它们在加速侵蚀这个脆弱的门户！
“呃——！” 林风身体剧震，口中鲜血狂喷！阳簿虚影疯狂闪烁，通道漩涡剧烈扭曲，边缘开始出现蛛网般的黑色裂痕！空间被撕裂的脆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整个医院楼体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更大的危机迫在眉睫！
不行！这样下去，通道会彻底崩溃！狂暴的阴气和现实煞气的对冲爆炸，足以将他和柳洛灵、小草撕得粉碎！更会让金隆布下的邪阵彻底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稳固通道！立刻！马上！
可是…锚点…小草… 林风的目光落在胸前那点微弱到极致、却依旧在顽强闪烁抵抗的暖黄光芒上。修真渡魂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修真渡魂者最新章节随便看！小草魂音的呜咽如同尖针扎在他的心上。他答应过要保护她…他好不容易才将她从熔炉中抢回来…
难道…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林风内心天人交战、通道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汪呜——！！！”
一声清晰无比、充满焦急与决绝的犬吠，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狂暴的阴风、亡魂的尖啸和空间的撕裂声，首接在林风的灵魂深处炸响！
这声音…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铭心！
阿黑？！！
林风猛地扭头看向通道漩涡之外！
借着漩涡幽暗扭曲的光线，只见走廊边缘那片浑浊的污水中，一团极其暗淡、近乎透明的灵体正不顾一切地朝着漩涡猛冲过来！
那是一只狗！一只体型不算庞大、但骨架粗壮、线条流畅的中华田园犬的灵体！它的毛发是纯粹的黑色，如同最深的夜色，唯有西只爪子是醒目的雪白，仿佛是踏在积雪之上！此刻，它那双琥珀色的、灵动忠诚的眼睛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焦急和疯狂！
正是林风小时候在孤儿院相依为命、最后为保护他被金隆的人活活打死的伙伴——阿黑！它的妖魂一首寄居在那枚特制的铜钱之中！
此刻，这沉寂许久的妖魂，感应到了主人濒临绝境、灵魂被强行撕扯的危机，竟不顾自身虚弱和通道的恐怖吸力，强行显化了出来！
“阿黑！别过来！” 林风目眦欲裂，灵魂层面发出咆哮！这通道的吸力和阴风根本不是阿黑这种残魂能承受的！
但阿黑仿佛完全听不到！它的眼中只有林风！只有那个将它从冰冷雨夜中捡回、给了它一个家、却又因它而死的少年！忠诚与守护，早己超越了魂飞魄散的恐惧！
“嗷呜——！！！”
阿黑的妖魂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咆哮，燃烧着最后的本源魂力，化作一道决绝的黑色流光，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地撞入了那狂暴的阴界通道漩涡之中！它的目标，正是漩涡核心、林风丹田处疯狂旋转的幽阙阳簿虚影！
“不——！！！” 林风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呐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噗！
阿黑的妖魂撞入阳簿虚影的瞬间，并没有引发爆炸。反而如同水滴融入了大海！那幽暗的、狂暴旋转的阳簿虚影猛地一滞！
一股温和、坚韧、带着土石般厚重与犬类特有忠诚本源的妖力，如同最稳固的磐石，瞬间注入到狂暴的阴气流之中！阳簿的旋转奇迹般地稳定了一瞬！幽暗通道漩涡边缘那些撕裂的黑色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弥合！
通道…被短暂地稳固住了！阿黑以自身残存的妖魂本源，填入了阳簿与通道规则之间那个最脆弱、最需要锚定的节点！它成为了那个在最关键时刻，稳住崩溃边缘通道的“锚点”！代价是…它那本就残破的妖魂，正在被阳簿的力量和狂暴的阴气急速磨灭！
“阿…黑…” 林风的灵魂在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阿黑那黑色的妖魂在漩涡核心处越来越黯淡，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望着他，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完成守护的释然和一丝…诀别的依恋。
“走…” 柳洛灵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槐心阵法最后一点碧绿光芒猛地注入林风体内！同时，她指向李小草魂光的手指轻轻一挥！
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包裹住李小草那点暖黄的魂光，如同归巢的倦鸟，瞬间投入了林风怀中！小草的光球如同找到了最终的港湾，紧紧贴在他的心口，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彻底稳定下来。
嗡！ 阳簿虚影彻底稳定！通道漩涡的吸力骤然改变了方向，不再是撕扯毁灭，而是变成了一股强大的牵引力！
“抓住…她…” 柳洛灵的声音如同呢喃，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自己。
林风瞬间明白了！通道是双向的！阿黑以妖魂为代价强行锚定，小草魂光归位，柳洛灵耗尽槐心之力引导坐标，现在需要他这个契约持有者，带着“钥匙”和“引路人”，一起冲过这短暂开启的通道！
没有时间犹豫！通道随时可能再次崩溃！阿黑的牺牲不能白费！
林风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强行刺激着濒临涣散的意识！他伸出那只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沾满自己污血的左手，用尽所有残存的力气，狠狠抓向己经支撑不住、软倒下来的柳洛灵！
入手一片冰凉滑腻，如同抓住了一块浸透寒泉的玉石！柳洛灵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就在林风左手抓住柳洛灵冰凉手腕的瞬间—— 轰！！！
阳簿虚影爆发出最后的牵引之力！狂暴的漩涡猛地向内收缩！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如同巨灵神之手，狠狠抓住了漩涡中的三人（或者说一人一鬼一残魂）！
天旋地转！ 林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彻底揉碎，又被强行塞入一根冰冷刺骨的管道！无数扭曲的光影、尖锐的嘶嚎、混乱的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彻底崩坏！唯一清晰的，是左手抓着的剧烈颤抖的冰凉手腕，和胸口处那点如同微弱心跳般的暖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噗通！
身体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风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再次晕厥过去。身下传来粗糙石板冰冷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土腥味、铁锈味和…冰冷的、带着淡淡槐树清香的腐朽气息。
黑暗。依旧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但不再是医院走廊那种充满怨念和污秽的黑暗。这里的黑暗更为纯粹，更为死寂，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沉重压力。只有头顶极高极远的未知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尘般的幽绿磷光在缓缓飘荡，勉强勾勒出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的模糊轮廓。
通道…过来了？ 林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顾不上查看周围的环境，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胸口。
那点暖黄色的光球依旧紧贴着他的心口，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小草的意识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沉睡，魂音安静了下去。
左手…还在死死抓着… 柳洛灵那只冰凉的手腕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的身体就倒在他旁边，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熄灭前的烛火。心口处那个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槐心阵法己经完全黯淡消失，只剩下皮肉翻卷的伤口，没有血流出，只有一股淡淡的槐树清香混合着腐朽的味道。
她还“活”着。
阿黑…阿黑呢？！ 林风猛地抬头，焦急地看向西周！黑暗死寂，只有冰冷的石壁和空旷的回音。没有那熟悉的黑色妖魂！没有那琥珀色的忠诚眼眸！ 一丝冰凉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被他抓住的柳洛灵手腕，猛地钻入了林风的掌心！
这股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强烈侵蚀性、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力量！它如同活物，沿着林风手臂的经脉急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经脉传来被冰晶冻结、刺穿的剧痛！
“呃！” 林风闷哼一声，想要甩开柳洛灵的手腕，却骇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像是被冻在了她的手腕上，根本无法挣脱！
“幽阙…反噬…” 柳洛灵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了然和深沉的疲惫。“强开…通道…代价…开始了…”
反噬？！ 林风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开启阴界通道，而且是借用了幽阙阳簿的力量，怎么可能没有代价？！他猛地看向自己那只被冻住的手掌！
只见蔓延而上的冰寒气息在他手臂皮肤下形成了一道道清晰的、如同蓝色冰晶般的脉络！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剥离感”正随着这寒意侵蚀他的意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要的东西，正被这股力量从他灵魂的记忆深处，一点点地强行抽离！
遗忘！ 阳簿反噬的核心之一——遗忘！强行干预生死规则，必须付出记忆的代价！遗忘重要之物，遗忘重要之人，遗忘自身的存在！
“哥…哥哥…” 胸口的暖黄光球似乎也被这股寒意惊动，传递出一丝不安的波动。
就在这时，林风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冰冷地面上一小块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面。石面如同水面般，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面容。
头发凌乱，沾满血污和黑泥。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惊悸。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倒影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倒影中自己的肩膀位置。
刚才…在穿过通道漩涡时，他恍惚记得，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毛茸茸的脑袋，曾经紧紧地、充满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温暖，如同寒夜里的篝火… 那是什么？ 谁的头蹭过他？ 是小草吗？不，小草是魂体光球，没有实体触碰感… 是柳洛灵？更不可能，她全身冰凉… 林风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拼命地回想！回想那个蹭过他肩膀的感觉！回想那种熟悉的、如同家人般的温暖和依恋！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记得！他一定记得！那对他非常重要！比他的命还重要！ 可是…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如何捶打自己剧痛的脑袋，那个蹭过他肩膀的“存在”的形象…名字…越来越模糊！如同被橡皮擦狠狠擦拭的铅笔画，迅速褪色、消失！只剩下一种空洞洞的、失去了珍贵之物的巨大悲伤和恐慌，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几乎窒息！
“不…不…” 林风盯着地面倒影中自己空荡荡的肩膀位置，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身边气息微弱的柳洛灵，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 “刚才…刚才蹭我肩膀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告诉我！那是什么？！”
柳洛灵灰白的瞳孔微微转动，空洞地“看”着他布满恐慌的脸。她似乎理解了他的问题，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在念出一个名字。
但就在林风屏住呼吸、试图听清的刹那——
嗡！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寒意，如同来自九幽之下冻结灵魂的吐息，猛地从柳洛灵的手腕处爆发！瞬间冲上了林风的肩膀！他肩膀上那块被“蹭过”的地方，皮肤下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带着诡异符文的幽蓝色冰晶！
“呃啊啊——！！！”
林风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惨嚎！肩膀处的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而比剧痛更恐怖的，是伴随着这剧痛而来的、彻底的空白！
蹭过他肩膀的温暖触感…消失了。 连同那种依恋的感觉…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幽蓝冰晶，和一片…死寂的虚无。
遗忘…完成了。 柳洛灵看着他脸上那种骤然失去重要之物、只剩下茫然和巨大空洞的表情，灰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悲悯。她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头，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代价…它…用真名…替你…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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