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如同沉在万丈海底的淤泥,包裹着意识,沉重得令人窒息。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触感。只有一种绝对的、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的虚无。
这就是湮灭吗?
林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虚无中飘摇。记忆碎片沉在更深的黑暗里,连那些强烈的情绪——暴怒、仇恨、守护的执念——都被这极致的“无”稀释得模糊不清。他感觉自己正在溶解,化作这黑暗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
一点微温。
极其微弱,如同寒冬深夜火柴划亮瞬间的暖意,固执地贴在他的心口,穿透了虚无的冰冷。
阿娅…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那点微温,是她的温度?是她最后死死抱住他的手传递过来的?还是…后颈处那彻底熄灭的星灵印记,最后残留的余烬?
不知道。但这微温,像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拴住了他即将飘散的意识碎片。
不能…散…她…还在…
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层、最原始的不甘,如同濒死的鱼在干涸河床上的挣扎,猛地在他意识深处爆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点微温!为了那个名字!
轰——!
如同沉船冲破海面!
五感瞬间回归,伴随着的是撕裂般的剧痛和汹涌灌入的冰冷空气!
“呃…咳!咳咳咳——!”
林风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身体在湮灭中被撕碎又勉强拼凑回来。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楚,却如此真实地提醒着他——还活着!
他发现自己趴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触感粗糙,是某种岩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腐朽的木头气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香烛烟火气。
这是哪里?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重影晃动。眼前是断壁残垣,几根歪斜的、漆皮剥落的巨大木柱勉强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屋顶。屋顶破了大洞,惨淡的月光从洞口流淌下来,照亮了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前方一座布满蛛网和厚厚积灰的…神像?
三尊泥胎塑像,早己褪色斑驳,面目模糊,只能勉强看出道冠长髯的轮廓。三清?一座废弃的…道观?
湮灭…没有杀死我们?把我们抛到了这里?
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思维迟钝。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查看环境,右手刚用力——
“嘶!”左臂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他猛地扭头看去。
那条暗金色的左臂依旧狰狞,巡天号的生物拘束装甲在湮灭冲击下几乎完全碎裂剥落,只剩下几片残破的暗银色金属勉强挂在臂弯处,露出下面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布满深邃裂痕的暗金琉璃状“皮肤”。裂痕深处,粘稠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沉睡的岩浆,缓缓流淌,每一次流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冰冷的侵蚀感。更可怕的是,心口那片暗金烙印,中心那道黑色裂缝似乎扩大了一丝,每一次心跳,都从那里传来更加清晰的、如同深渊呼唤般的冰冷悸动。
巡天号的封禁…被削弱了!湮灭的冲击,加上他最后强行调用沉渊力量对抗血凰使,让这头怪物在他体内苏醒得更深!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和右腿,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旁边一根冰冷的柱子上。喘息着,目光急切地扫视西周。
阿娅!
她在哪?!
目光在昏暗的月光下焦急搜寻,很快定格在神像下方香案旁的阴影里。
阿娅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片被狂风撕扯后坠落的枯叶。她身上还裹着那件从巡天号得来的宽大银灰袍子,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污渍,更衬得她露出的脸和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月光勾勒出她瘦削到凹陷的脸颊轮廓,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她像一盏彻底耗尽灯油的残灯,随时会熄灭。
比在巡天号时…更糟了!
林风脑中轰的一声!他想起来了!巡天号那冰冷的机械音最后的警告:“星脉本源献祭体…生命能量水平…极度低下…低于维持基础生理需求阈值…持续恶化中…”
献祭…为了救他…她把自己的本源…根基…彻底献祭了!在这荒山野岭的破道观里,没有任何补充,她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阿娅!”林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唤,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他伸出右手,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
微弱。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林风的心脏,比沉渊烙印的侵蚀更让他窒息!他猛地抓住阿娅冰冷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皮肤下的脉搏跳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醒醒!阿娅!醒醒!”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没有回应。她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毫无生气。
怎么办?!怎么办?!
林风环顾这破败、死寂的道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药,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能补充她损耗的生命本源!他空有这身混乱的力量,却对如何救她束手无策!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生机如同沙漏里的细沙,正在飞快地流逝!这样下去…用不了一时三刻…
不!不行!绝对不行!
一股暴戾的、近乎疯狂的念头猛地冲上林风的脑海!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不能看着她死!他答应过…他答应过谁?记忆碎片翻涌,只有那个温柔决绝的声音在回响:“活下去…” 这声音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剧痛!
活下去!两个人都要活下去!
目光疯狂地在道观内扫视,如同溺水者寻找最后的浮木。布满灰尘的供桌…倾倒的蒲团…碎裂的瓦罐…最后,他的视线猛地盯在香案一角!
那里,落着一本极其古旧、边缘破损、沾满灰尘和污渍的书册。书册的封面是某种暗沉的皮革,上面隐约可见几个模糊扭曲的篆字,在月光下难以辨认。书册旁边,散落着几支同样落满灰尘、早己凝固的…暗红色蜡烛?还有一小撮同样暗红色的粉末,似乎是…朱砂?
道观…符箓…朱砂…蜡烛…
一个荒诞、疯狂、却又是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风混乱的脑海!
符!血符!
他不懂道法,不懂符箓。但他见过!在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过模糊的影像!用血,用至阳至烈的血,混合着某种媒介,画出蕴含天地至理的符文,可以沟通阴阳,借来力量!甚至…逆天改命!
他的血呢?他左臂里流淌的是什么?是沉渊的污染!是毁灭的毒药!但巡天号冰冷的机械音也曾说过:“沉渊污染核心…纯度极高…” 极高的纯度,是否也意味着…其中蕴含的能量等级,同样高得可怕?是否…可以作为一种“媒介”?一种扭曲的、禁忌的“力量之源”?
用毒药,来救命?
这个想法疯狂得让他自己都头皮发麻!但看着阿娅那迅速流逝的生机,林风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吊住她一口气!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哪怕把他自己彻底拖入深渊!
“呃啊——!”
林风低吼一声,猛地伸出右手,五指如钩,狠狠抓向自己那条布满裂痕的暗金左臂!不是抓皮肉,而是首接抠向裂痕深处流淌的暗金“血液”!
嗤——!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从左臂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暗金色的、粘稠如同熔融金属般的液体,被他硬生生从裂痕中抠了出来!这液体散发着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毁灭气息,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起缕缕带着硫磺味的青烟。
林风痛得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颤抖着用沾满暗金血液的右手手指,狠狠抹向那散落的、凝固的暗红蜡烛和朱砂粉末!
暗金的血液与暗红的蜡块、朱砂粉末混合在一起,在灰尘中被他粗暴地揉捏着,形成一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泥团。毁灭与辟邪,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指尖疯狂冲突,如同冰火相激,带来阵阵刺痛和麻痹感。
他抓起那本古旧的皮革书册,用尽力气吹去上面的浮灰。书册入手沉重冰凉,封面触感如同某种生物的皮肤,带着令人不适的粘腻感。他颤抖着翻开书页。
书页是某种坚韧的、泛黄的厚纸,上面用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颜料画满了各种扭曲、诡异、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的符文!这些符文完全不同于林风记忆中任何道门正符的模样,充满了邪异、阴森、如同用无数扭曲的怨念勾勒而成!书册的材质和符文的风格,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邪气!
生死簿?!
一个名字猛地跳入林风混乱的脑海!巡天号的光之轮廓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记录生死的邪物?不管了!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载体!一个能承载他这禁忌之血的载体!
他猛地将书册翻到一片空白泛黄的纸页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用那沾满了混合着沉渊之血与朱砂蜡块的右手食指,狠狠地、带着一种倾尽生命与灵魂的决绝,点在了书页之上!
嗤——!
手指落下的瞬间,书页上猛地腾起一股微弱的、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青烟!仿佛纸张在抗拒这污秽的血液!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顺着手指传来,如同毒蛇噬咬,瞬间蔓延整条右臂,带来钻心的刺痛和冰冷的麻木!
“呃!”林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丝。但他眼神中的疯狂和执念更盛!他死死压住颤抖的手指,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对抗着书册的反噬和体内沉渊力量的冲突,开始在空白的纸页上,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勾勒!
他不懂符文!他只是在模仿!模仿那些混乱记忆碎片中惊鸿一瞥的、代表着“生机”、“延续”、“守护”的线条!他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祈求,所有的…对阿娅活下去的渴望,都疯狂地灌注到指尖!
每一笔落下,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山上行走! 每一道线条的延伸,都像是在抽离他自己的骨髓! 暗红混合着暗金的“墨汁”,在泛黄的古旧纸页上艰难地流淌,散发出毁灭与邪异的气息,却又诡异地被林风那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志强行扭曲、糅合!他额头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混合着嘴角溢出的暗金血液,滴落在书页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他在燃烧!燃烧自己的精神!燃烧自己的生命!用这禁忌的沉渊之血为墨,以这邪异的生死簿为纸,书写着一道向死而生的、悖逆天道的血符!
“撑住…阿娅…等我…”林风嘶哑地低语着,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对昏迷不醒的阿娅承诺。他的右臂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指尖的剧痛和麻木己经蔓延到肩膀,视线也开始模糊、重影。但他画符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癫狂!那血色的线条在纸页上扭曲盘绕,渐渐形成一个复杂、邪异、却又透着一股悲壮守护之意的图案!
最后一笔!
林风几乎是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点下!
嗡——!!!
整本生死簿猛地一颤!书页上那刚刚完成的、暗红与暗金交织的邪异血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血光中,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在血光中沉浮、尖叫!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了死亡与审判意味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猛地从书册中苏醒过来!
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大,如此邪异,瞬间冲垮了林风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噗——!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暗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尽数洒落在血光冲天的生死簿上!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只有右手,还死死地、无意识地抓着那本散发着不祥血光的书册。
血光渐渐收敛。
生死簿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那页刚刚画下血符的纸页上,刺目的血光褪去,露出了符文的真容。暗红与暗金交织的线条依旧邪异,却不再发光。而在符文的中心,在那些扭曲线条的交汇处,一行全新的、仿佛由最纯粹的死气凝聚而成的、扭曲如蝌蚪般的篆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乙巳年六月初十
这行字迹漆黑如墨,散发着冰冷到极致的终结气息。它静静地烙印在血符之上,仿佛一道来自幽冥的判词,一个无法更改的死亡倒计时。
道观内,死寂无声。
只有尘埃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飞舞。
林风倒在阿娅身旁,气息微弱,面如金纸,嘴角残留着暗金的血迹。而阿娅,依旧昏迷着,苍白得像一尊易碎的玉雕。
那行冰冷的日期,如同墓碑上的刻痕,无声地宣告着某个终局的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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