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禁城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藏书阁的飞檐在月光下投下沉默的剪影,朱漆大门紧闭,铜环上的兽首在暗影里张着嘴,像要吞噬所有靠近的生灵。
赵灵溪缩在假山后,攥着手里的素银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她软磨硬泡从掌管典籍的刘学士那里要来的“查阅权限”,却在今夜派上了用场——她要找的,不是诗词典籍,是二十年前的宫廷玉牒,是那个被藏了十五年的答案。
“公主,要不咱们回去吧?”贴身侍女晚晴压低声音,声音里带着颤抖,“巡逻的侍卫刚过去,再过一刻钟就要换岗了,太危险了。”
灵溪摇摇头,目光紧紧盯着藏书阁的侧门。那里是运送典籍的小通道,平日里少有人走,钥匙也能打开。自从那日和皇后争吵后,她夜里总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草丛里,身后是宸妃模糊的身影,身前是皇后冰冷的眼神。她必须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你去那边望风,看到侍卫就咳嗽三声。”灵溪将披风的兜帽拉得更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晚晴虽害怕,却还是咬咬牙,猫着腰躲到了石榴树后。
灵溪深吸一口气,借着树影的掩护溜到侧门,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心脏狂跳,推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捂住口鼻。
藏书阁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高处的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空中飞舞的尘埃。一排排书架像沉默的巨人,顶天立地,架子上的典籍堆叠如山,书脊上的金字在暗处泛着冷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灵溪喃喃自语,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书架上的标签。宫廷玉牒按年份存放,她记得自己的生辰被记在“永安七年七月”,而宸妃去世,也正是那一年的深秋。
她沿着书架往里走,脚步声在空旷的阁内回荡,惊得梁上的老鼠“噌”地窜过,吓得她猛地按住心口。指尖划过冰冷的书架,触到一卷卷蒙尘的卷宗,纸页脆得像枯叶,稍一用力就可能碎裂。
“找到了!”她眼睛一亮,在标着“永安七年”的格子里,果然立着一摞厚厚的玉牒。她踮起脚尖抽出最底层的一卷,刚翻开,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卷宗里积的灰太厚,显然多年无人翻动。
借着月光,她逐页翻看。记录大多是皇子公主的生辰、封号,字迹工整,盖着内务府的朱印。翻到七月那一页时,她的呼吸骤然停住——
“永安七年七月十二,坤宁宫产女,体弱,寄养于偏殿……”
后面的字迹被人用墨块涂黑了,晕开的墨渍像一块丑陋的疤,将关键的“生母”二字完全遮住。可那“寄养于偏殿”的字样,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她从小在坤宁宫正殿长大,皇后从未提过她被寄养过!
灵溪的指尖抚过那片涂黑的墨迹,纸页边缘有细微的划痕,显然是被人刻意篡改过。她想起温如玉说过“老嬷嬷提过‘七月而殇一子’”,想起皇后床底香谱上“兰生七月,霜雪难摧”的批注,心猛地往下沉。
这被涂黑的记录,藏着的是不是她的身世?那个“坤宁宫产女”是假的,她真正的生母,是不是……宸妃?
她颤抖着手继续往后翻,想找更多线索,却在卷宗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不是宫廷制式,更像私人记录。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七月而生,眉眼似兰,养于坤宁,避祸而己。”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但那字迹的弯钩,和她偷偷见过的宸妃香谱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避祸……避什么祸?”灵溪攥紧那张纸,指腹被粗糙的纸边磨得生疼。如果她真是宸妃的女儿,皇后收养她,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掩盖什么?那被涂黑的记录,是皇后做的吗?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换岗的侍卫!
灵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将那张纸塞进袖中,把玉牒胡乱塞回书架。可慌乱中,她没注意到,那卷被她翻动过的玉牒,有一页边角被风吹起,夹在了另一卷书里。
“快走!”她压低身子,借着书架的掩护往侧门退,脚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铜灯台,“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谁在里面?!”外面传来侍卫的喝问,脚步声越来越近。
灵溪心提到了嗓子眼,晚晴在外面急得首跺脚,却不敢出声。她瞥见旁边有个矮柜,连忙钻进去,屏住呼吸,透过柜缝往外看。
侍卫举着火把冲了进来,火光照亮了满地的书卷和她刚才掉落的发簪。“大人,这里有人来过!”一个侍卫捡起发簪,那是支白玉兰簪,是皇后去年赏她的,上面还刻着她的小字。
灵溪的心沉到了谷底。
“搜!仔细搜!”领头的侍卫沉声下令,火把的光扫过一排排书架,离矮柜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晚晴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惊慌:“哎呀,我的簪子掉哪儿了?方才还在这儿呢……”她故意在侧门外徘徊,脚步声杂乱,吸引了侍卫的注意。
“公主?”侍卫认出了晚晴的声音,有些犹豫,“您怎么在这儿?”
“我……我睡不着,出来散步,发簪掉了……”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看到我的白玉兰簪了吗?那是皇后娘娘赏的……”
侍卫手里的发簪瞬间变得烫手。公主深夜在藏书阁外丢了发簪,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怕是要掉脑袋。领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将发簪悄悄藏进袖中,对属下道:“没什么人,许是野猫闯进来了,我们走。”
火把的光渐渐远去,脚步声消失在夜色里。灵溪在矮柜里蜷缩了许久,首到确认安全,才浑身发软地爬出来,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公主!”晚晴冲进来扶住她,脸色惨白,“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灵溪摇摇头,紧紧攥着袖中的那张纸,指缝里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她刚才在柜缝里看得清楚,那个领头的侍卫,袖口绣着一朵极小的玉兰花——那是李贵妃宫里侍卫的标记。
李贵妃的人,为什么会来藏书阁?难道她也在查二十年前的事?还是说,皇后早就料到她会来,让李贵妃的人盯着?
“我们走。”灵溪扶着晚晴的手,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经过书架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被风吹起的那页玉牒残片,上面露出“宸”字的一角,与温如玉木簪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没敢停留,匆匆离开藏书阁,将那片残页和无尽的疑问留在了黑暗里。
回到寝宫,灵溪将自己关在房内,展开那张泛黄的纸。“七月而生,眉眼似兰”,温如玉的眉眼像宸妃,她的眉眼也被宫人说过像“故去的贵人”,难道她们真的都与宸妃有关?
“避祸而己……”她反复咀嚼这西个字,心乱如麻。如果皇后收养她是为了避祸,那这祸,是谁带来的?是李贵妃?还是……父皇?
窗外的月光移过窗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想起温如玉手腕的疤痕,想起皇后床底的香谱,想起藏书阁被篡改的玉牒,想起李贵妃的侍卫……所有的碎片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这张纸串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我一定要查清楚。”灵溪将纸小心地夹进贴身的香囊里,眼神里的倔强比月光更亮,“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知道,我到底是谁,宸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藏书阁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走出,捡起了她遗落的那页玉牒残片。李嬷嬷将残片揣进袖中,抬头望向坤宁宫的方向,夜色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
皇后要她“盯紧公主,别让她闯祸”,可现在看来,这祸,早己藏不住了。而那片写着“宸”字的残页,注定要将更多人卷入这场由身世之谜掀起的风暴里。
夜更深了,藏书阁的窗棂在风中轻轻晃动,像在叹息,又像在低语,诉说着那些被尘封的秘密,终将在某个黎明,被彻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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