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审讯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夏晚在汀兰苑枯坐至黄昏，指尖将那枚野兰叶得发皱。春桃来回踱步，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院里格外清晰：“主子，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消息？青禾会不会……”
“会。” 夏晚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会说。” 青禾被押走时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藏不住事。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青禾会说多少，又会把矛头指向谁。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皇后宫里的人，而是赵灵溪身边的小太监，跑得满脸通红，见了夏晚就跪下：“温答应！公主……公主让奴婢来报，青禾招了！”
夏晚的心猛地一沉，扶着桌沿站起身：“她招了什么？”
“青禾说……说给公主茶里加菊花的事，是李才人指使的！” 小太监喘着气，声音发颤，“还说……李才人给了她一包银子，让她想法子让公主身子不适，最好……最好能病到错过下个月的围猎！”
围猎。夏晚的指尖骤然收紧。下个月的皇家围猎是大事，皇子公主都要随行，若是赵灵溪病了，无法前往……受益最大的是谁？自然是与她素有间隙的二皇子——李贵妃的儿子。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宫女作祟，而是牵扯到皇子派系的算计了。
“皇后娘娘怎么说？” 夏晚追问，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皇后娘娘让把青禾关起来了，还说……还说要请皇上定夺。” 小太监抬头，眼里满是惶恐，“公主让奴婢问问您，这事……会不会闹大？”
夏晚看着天边的晚霞，那片火烧云红得像血。“会。” 她轻声道，“但闹大了，才好。” 只有把水搅浑，才能看清底下的礁石。她对小太监说，“回禀公主，安心等皇上的旨意便是。她是皇后娘娘的嫡女，皇上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小太监领命离去后，春桃脸色惨白：“主子，这……这牵扯到李贵妃了，咱们会不会被报复？”
“从青禾招供那一刻起，报复就躲不掉了。” 夏晚走到井边，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凉意让她头脑更清醒，“李才人是李贵妃的人，她倒了，李贵妃脸上无光，第一个要迁怒的，就是把这事捅出来的人。”
“那咱们怎么办？”
“等。” 夏晚望着西边李才人的院落，那里的灯亮了，却透着一股死寂，“等皇上的旨意，也等……李贵妃的动作。” 她转身对春桃说，“把那半罐玉兰膏拿出来，装在小瓷瓶里，藏在发髻里。另外，去把碎玉轩带来的那包‘辨毒草’烧成灰，混在茶水里，咱们今晚就喝这个。”
春桃虽不解，还是依言照做。将草木灰混在茶里，水色发浑，带着股涩味，难以下咽。夏晚却喝得面不改色——在这宫里，防人之心永远不嫌多，尤其是在风暴来临前。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李才人的宫里就来了人。
来的是李才人的贴身宫女，捧着个食盒，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温答应，我家主子说，听闻您帮公主查出了刁奴，心里高兴，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送来，给您道喜。”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芙蓉糕，雪白的糕体上缀着殷红的蜜饯，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夏晚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甜香里藏着一丝极淡的杏仁味，与她之前在尚书府闻到的杏仁酥味道相似，只是更隐晦些。
“替我谢过李才人姐姐。” 夏晚放下糕点，笑得温和，“只是臣妾近来肠胃不适，太医说要忌口，这糕点看着精致，怕是无福消受了。劳烦姐姐带回吧，免得浪费了。”
宫女的笑容僵在脸上：“温答应这是不给我家主子面子？”
“姐姐说笑了。珠玉易主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珠玉易主时最新章节随便看！” 夏晚拿起一块芙蓉糕，递到宫女面前，“姐姐是李才人的贴心人，不如替臣妾尝尝？这蜜饯看着像南边来的胭脂梅，臣妾还没吃过呢。”
那宫女的脸色瞬间变了，往后退了一步，碰倒了身后的凳子：“不……不用了！既然温答应不舒服，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慌忙合上食盒，几乎是逃着离开的。
春桃看着她的背影，吓得腿都软了：“主……主子，那糕里真有毒？”
“不知道。” 夏晚擦掉指尖沾的糕粉，“但她不敢吃，就说明有鬼。” 这盘芙蓉糕，是试探，也是警告——李才人狗急了，开始铤而走险。
入夜后，汀兰苑的门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神色凝重地说：“温答应，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坤宁宫，皇上也在。”
夏晚的心猛地一跳。皇上也在？看来这事真的要摆到台面上了。她换上那件石青色宫装，又把藏好的半罐玉兰膏让春桃贴身带着，才跟着宫女出门。
坤宁宫的气氛比白日里压抑十倍。皇帝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皇后坐在一旁，眼圈泛红，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李贵妃站在殿中，脸色铁青，却依旧维持着体面：“皇上，不过是个刁奴胡说八道，怎能因此冤枉臣妾的人？”
“冤枉？” 皇帝猛地拍案，声音震得烛火都晃了晃，“青禾招供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冤枉？！灵溪是朕的嫡女，你们就是这么算计她的？！”
李贵妃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妾真的不知道李才人会做这种事！她虽是臣妾的远房侄女，臣妾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啊！”
“一无所知？” 皇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她在储秀宫时就处处针对如玉，如今又把手伸到灵溪身边，若不是如玉提醒，灵溪还被蒙在鼓里！贵妃娘娘一句‘不知道’，就能撇清关系吗？”
夏晚走进来时，正好听到这话，心里一凛——皇后竟把她扯进来了。她连忙跪下：“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你来了。” 皇帝看向她，语气稍缓，“那日在御花园，你说灵溪的玉佩修得糙，后来又提醒她茶里的事，看来你倒是个细心的。” 他转向李贵妃，“你听听！连个刚入宫的答应都能察觉不对，你这个贵妃，却一问三不知？”
李贵妃的脸白得像纸，死死咬着唇，没再辩解。
皇帝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太监说：“传旨：李才人构陷公主，废去位份，打入冷宫；青禾杖毙；李贵妃……罚俸一年，禁足景仁宫思过！”
“皇上！” 李贵妃哭喊着，却被皇帝冷冷的眼神制止了。
旨意一下，殿内鸦雀无声。夏晚伏在地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李才人被废，李贵妃被禁足，这场风波看似平息了，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李贵妃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过，那里面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冰锥，几乎要把她洞穿。
皇帝疲惫地挥挥手：“都散了吧。”
夏晚跟着众人告退，走出坤宁宫时，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月光落在宫墙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无形的锁链。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忽然明白皇后那句“藏锋”的真正含义——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你要么成为棋子，要么……成为执棋的人。
而她，现在还只是枚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但她会努力活下去，首到有能力握住自己的命运。
回到汀兰苑时，春桃递来一碗热汤：“主子，喝口暖暖身子吧。”
夏晚接过汤碗，看着里面漂浮的葱花，忽然笑了。至少，今晚是安全的。
只是这安全，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她摸了摸春桃怀里的半罐玉兰膏，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心。
有些东西，总得留着，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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