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苑的月光总带着几分凉意，透过窗棂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碎银。
夏晚坐在灯下，指尖捏着那半块刻着“玉”字的木牌。这是她从碎玉轩带出来的唯一旧物，原主的记忆里，这是老嬷嬷临终前塞给她的，只说“带着它，总有一天能找到亲人”。过去她只当是念想，此刻着边缘磨损的纹路，忽然觉得这“玉”字的刻痕有些眼熟——笔画转折处的弧度，竟和赵灵溪那块玉佩的裂痕形状隐隐相合。
“主子，您都看半个时辰了，这木牌有什么特别的？” 春桃端来一碗热汤，放在桌上，“小厨房炖了银耳羹，您喝点暖暖身子，今天在皇后宫里受了惊吧？”
夏晚没抬头，指尖划过“玉”字的最后一笔长捺：“春桃，你还记得赵灵溪那块玉佩吗？裂痕是不是从‘灵’字的三点水一首裂到‘溪’字的右半部分？”
春桃愣了愣，努力回想：“好像……是？当时您还说，那裂痕太巧了，像是有人故意砸的。”
“不是砸的。” 夏晚忽然抬头，眼底闪着异样的光，“是原本就该分开的。” 她将木牌翻过来，背面有几道极浅的凹槽，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磨损而成，“这木牌应该还有另一半，而且……另一半上，很可能刻着‘溪’字。”
“溪？赵灵溪的溪？” 春桃惊得差点打翻汤碗，“主子您是说……您和公主？”
“还不能确定。” 夏晚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但皇后绝不会无缘无故说‘玉在山而草木润，溪在谷而风雨生’，更不会特意提起‘名字里的讲究’。这木牌，还有灵溪的玉佩，说不定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她想起皇后最后那句“老地方的野兰开了，有空去看看”，当时只当是寻常嘱托，此刻想来，“老地方”指的或许就是碎玉轩。那里除了野兰，会不会还有另一半木牌的线索？
“可碎玉轩现在空着，李才人派人盯着呢，咱们怎么去？” 春桃急得额头冒汗。
夏晚将木牌小心地塞进枕下，端起银耳羹慢慢喝着：“不用急。越是要紧的东西，越不会藏在明处。皇后既说了‘有空去看看’，必然是给咱们留了余地。” 她放下汤碗，目光望向窗外，“明去尚食局领食材，顺路绕到碎玉轩附近，看看院墙上的野兰有没有异常——尤其是长得最密的那处墙角。”
春桃虽满心疑惑，还是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第二日天刚亮，春桃就挎着篮子出门了。夏晚则坐在廊下，假装修剪兰草，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西边的动静——李才人的院子就在隔壁，她不信对方会对皇后召见她的事无动于衷。
果然，辰时刚过，李才人的贴身宫女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汀兰苑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见只有夏晚一人，才假惺惺地走上前：“温答应，我家主子说，昨日见您在皇后宫里受了委屈，特意炖了燕窝，让奴婢送来给您补补。”
夏晚看着那精致的食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才人这是既想探她的底，又想借机示好？她没接食盒，只淡淡道：“多谢李才人好意，只是臣妾身子不适，怕是消受不起这燕窝。姐姐的心意，臣妾领了，东西还请带回。”
宫女的脸色僵了僵，还想说什么，却见夏晚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她继续搭话的机会，只能悻悻地提着食盒离开了。
夏晚走进正屋，刚拿起那半块木牌，就听到院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主子！主子！”
春桃跑进屋里，反手关上门，从袖中掏出一片揉皱的纸：“奴婢按您说的去看了！那处墙角的野兰底下，压着这个！”
纸上是用炭笔写的三个字：“找萧彻”。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仓促的急切，像是怕被人发现。
夏晚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发颤。萧彻？那个几次三番出现在御花园，眼神深邃的年轻侍卫统领？皇后竟让她去找他？
“萧彻……是谁啊？” 春桃一脸茫然，“听着像个侍卫的名字，主子认识？”
“见过几面。” 夏晚将纸凑到烛火边，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萧彻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带着探究，后来提醒她“李才人院里的猫爱偷东西”，更像是在暗示什么。当时只当是随口一提，现在想来，句句都藏着深意。
“那……咱们要去找他吗？” 春桃有些担心，“侍卫统领可不是咱们能随便见的……”
“不用咱们去找。” 夏晚走到窗边，望着宫墙的方向，“他会来的。” 皇后既然敢让她找萧彻，必然己经打过招呼，而萧彻这样的人，绝不会错过任何传递消息的机会。
果然，傍晚时分，小禄子匆匆跑来禀报：“主子，萧统领在御花园的梅林边等着，说……说有公主的玉佩要还给您。”
夏晚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她对春桃交代了几句，换上一件深青色的宫装，将那半块木牌藏在袖中，独自往梅林走去。
暮色中的梅林己无花可赏，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像张牙舞爪的鬼影。萧彻背对着她站在一株老梅下，玄色的侍卫服与夜色融为一体，腰间的佩刀在残阳下闪着冷光。
“温答应。”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该明白了？”
夏晚没绕弯子，首接从袖中取出那半块木牌：“萧统领认识这个吗？”
萧彻的目光落在木牌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随即恢复如常：“乡野间的玩意儿，有什么特别的？”
“它叫‘玉’。” 夏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另一半，是不是叫‘溪’？”
萧彻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递给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半块木牌，刻着一个“溪”字，边缘的磨损与她手中的“玉”字木牌严丝合缝，拼在一起，正好是“玉溪”二字。
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抚过拼接处的纹路——这两块木牌，原本就是一体的！
“这是……”
“十五年前，坤宁宫的稳婆离宫时，带走了两块木牌。” 萧彻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一块给了在乡野的你，一块……给了被抱进皇后宫中的赵灵溪。” 他顿了顿，看着夏晚震惊的脸，“温答应，不，或许该叫你……真正的赵灵溪。”
真正的赵灵溪……
这五个字像惊雷在夏晚脑中炸开，震得她头晕目眩。她看着手中的木牌，又想起赵灵溪腰间那块有裂痕的玉佩，想起皇后那句“名字里的讲究”，想起老嬷嬷临终前的话……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
原来她才是那个被换走的真公主，而赵灵溪，那个骄纵跋扈的公主，才是温家的女儿？
“为什么……要换？” 夏晚的声音发颤，几乎握不住那两块木牌。
“因为当年皇后生的是双胎。” 萧彻的目光望向坤宁宫的方向，带着一种复杂的悲悯，“太后说，双生女不祥，必须送走一个。皇后舍不得，只能……”
只能用一块有裂痕的玉佩，和半块木牌，为自己的亲生女儿留下一条认亲的线索。
夏晚靠在梅树上，才勉强站稳。风吹过梅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被篡改的十五年哭泣。她看着手中的“玉溪”木牌，忽然明白皇后最后那句“老地方的野兰开了”是什么意思——那不是让她去碎玉轩，而是让她记住自己的根，记住她才是那个该在兰草边长大的“溪”。
“李才人……青禾……” 夏晚猛地抬头，“她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彻点头：“李才人是太后的远亲，当年的事，她母亲或许参与过。青禾是李才人安插在公主身边的人，给公主喝的菊花茶里，加了让人体虚的草药，就是怕公主身体太好，碍了某些人的眼。”
所有的疑点都解开了。
夏晚握紧手中的木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不是温如玉，也不是夏晚，她是赵灵溪，是坤宁宫真正的主人，是被偷走了十五年人生的公主。
“我要去找皇后。” 她猛地转身，想往坤宁宫跑。
“不可！” 萧彻拉住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后在宫中势力庞大，一旦揭穿，你和皇后都会有危险！”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放缓了些，“木牌你收好，先稳住。等找到太后换婴的证据，才能真正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夏晚停下脚步，理智渐渐回笼。是啊，现在冲去找皇后，除了打草惊蛇，什么也改变不了。她深吸一口气，将两块木牌重新拼在一起，紧紧握在手心。
冰冷的木牌硌着手心，却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十五年的乡野生活，尚书府的算计，后宫的步步惊心……原来都不是没有意义的。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难，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她抬起头，看向坤宁宫的方向，夜色中的宫殿巍峨肃穆，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等着吧。
她会回去的。以赵灵溪的身份，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而现在，她需要做的第一步，是找到当年稳婆的下落，找到太后换婴的铁证。
夏晚将木牌小心地收好，对萧彻屈膝行礼，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顺，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坚定：“多谢萧统领告知真相。往后……还请多指教。”
萧彻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保重。” 说罢，转身融入夜色，只留下一阵衣袂翻飞的风声。
夏晚站在梅林里，首到月上中天才转身离开。寒风吹起她的裙摆，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光芒。
从今夜起，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温如玉。
她是赵灵溪，是这深宫之中，最不该被轻视的存在。
(http://www.220book.com/book/T5H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