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汀兰苑的兰草叶上,晚翠就端着食盒进了院。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裙,发髻梳得比往日更紧些,鬓角却有一缕碎发没掖好,随着脚步轻轻晃——那是心神不宁的征兆。
“才主子,今早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杏仁粥,还有两碟酱菜。” 晚翠将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时,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夏晚正坐在窗边翻书,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落在那碗杏仁粥上。白瓷碗里的粥熬得绵密,飘着几粒的杏仁,热气裹着甜香漫过来,与记忆里尚书府那碟送命的杏仁酥气味隐隐重叠。她指尖在书页的“杏仁”二字上顿了顿,面上却不动声色:“辛苦你了,这几日总麻烦你跑小厨房。”
“能伺候主子是奴婢的福分。” 晚翠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袖口却悄悄蹭了蹭腕间的银镯子——那是刘氏给她的“信物”,据说能验毒,可此刻镯子冰凉,半点异样也无。
夏晚没立刻动筷,反而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粥碗。汤匙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晚翠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口水。“前儿个听春桃说,你熬粥的手艺好,” 她舀起一勺粥,却没送进嘴里,反而用汤匙底轻轻刮了刮碗沿,“这杏仁是新采的?闻着倒比往日的更甜些。”
晚翠的肩膀僵了僵,忙笑道:“是……是小厨房的刘管事说,这是刚从南边运来的甜杏仁,特意给主子留的。”
“是吗?” 夏晚的目光忽然定在她的袖口上——那里沾着一点浅褐色的粉末,不像是灶间的烟火灰,倒像是……某种药粉的痕迹。她不动声色地将汤匙放回碗里,端起粥碗,作势要喝。
“主子!” 春桃从外间进来,手里拿着件缝补好的衣裳,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刚晾的衣裳被露水打湿了,奴婢给您换件厚些的吧?谨心着凉。”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撞了夏晚的胳膊。
粥碗晃了晃,几滴粥溅在桌面上。夏晚顺势放下碗,接过春桃递来的衣裳:“还是你细心。”
晚翠看着那几滴粥,脸色微变,却只能笑道:“主子先换衣裳,粥凉了奴婢再去热。”
“不必了。” 夏晚穿上外衣,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几滴粥上,忽然道,“晚翠,你去把我梳妆盒里的银簪拿来,方才描眉时不慎掉在桌上,怕是沾了灰。”
晚翠应声而去,转身时,夏晚飞快地用指甲刮了一点粥渍,藏在指尖的薄茧里。春桃在一旁看得心惊,却懂事地低下头收拾针线笸箩,挡住了晚翠的视线。
银簪很快取来,是支素面的银簪,簪头雕着简单的兰草纹,是夏晚平日常用的。她接过银簪,没去擦所谓的“灰”,反而将簪头轻轻按在那几滴粥渍上,指尖捻着簪尾,缓缓转动。
晚翠站在一旁,眼神紧紧盯着银簪,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夏晚拿起银簪。只见原本光洁的簪头,竟染上了一层极淡的青黑色,像蒙了层薄烟,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她的心沉了沉。
不是烈性毒药。烈性毒药遇银会发黑发乌,这淡青之色,更像是慢性毒——比如混在杏仁里的苦杏仁苷,少量摄入只会让人头晕乏力,日积月累,却能损伤脏腑,最终“病亡”,神不知鬼不觉。
和当初原主在尚书府那场高烧,如出一辙。
“这簪子怎么脏了?” 夏晚故作疑惑地用帕子擦了擦,银簪上的青黑色却没擦掉多少,“许是我记错了,怕是掉在药箱边了。” 她将银簪放回妆盒,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粥凉了,倒了吧,我这会儿没胃口。”
晚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嘴唇哆嗦着:“是……是奴婢的不是,没及时提醒主子趁热喝……”
“不怪你。” 夏晚摆摆手,走到书架前,拿起那本草药图谱,楚栁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翻到画着苦杏仁的一页,声音平淡,“前几日看医书,说苦杏仁有毒,需用清水浸泡三日才能去毒。想来小厨房的人不知道,这甜杏仁里混了苦杏仁,倒也难怪闻着格外‘甜’。”
晚翠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她知道这粥里加了“东西”,是张嬷嬷偷偷塞给她的药粉,说“让主子身子弱些,少惹事”,却不知道竟是毒!
“晚翠?” 夏晚合上书,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 晚翠慌忙低下头,“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后怕,幸好主子没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演的——她得让夏晚相信,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夏晚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冷笑。这丫头倒是机灵,知道借坡下驴。可她袖口的药粉,银簪上的青黑,还有那慌乱的眼神,早己暴露了一切。
嫡母刘氏,果然没打算让她安稳。上次的杏仁酥没能得手,这次就换了慢性毒,想一点点磋磨掉她的性命,还让晚翠在身边看着,确保毒药起效。
“许是我多心了。” 夏晚淡淡道,“你去把粥倒了吧,顺便告诉小厨房,往后的杏仁粥不必特意留了,我不大爱吃了。”
“是。” 晚翠如蒙大赦,端起食盒匆匆往外走,脚步踉跄,差点撞到门槛。
春桃等她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道:“主子!真的有毒?那晚翠……”
“是慢性毒,” 夏晚走到桌边,用帕子擦掉那几滴粥渍,“暂时死不了人,却能让人慢慢垮掉。刘氏这是想让我‘病亡’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 她顿了顿,指尖捏着那枚藏了粥渍的帕子,“晚翠知情,但未必知道是剧毒,刘氏把她当枪使呢。”
“那咱们现在就去告诉皇后娘娘,把晚翠绑起来审问!” 春桃又气又急。
“不可。” 夏晚摇摇头,“一来,这点毒还构不成铁证;二来,晚翠是嫡母的人,闹到皇后那里,只会让尚书府难堪,皇上若知道了,未必会护着我这个‘乡野庶女’。” 她走到窗边,望着晚翠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留着她,比处置了更有用。”
春桃不解:“留着她继续下毒?”
“留着她,看她还会做什么。” 夏晚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将指尖藏的粥渍刮进去,用清水化开,“刘氏既然敢派人来,绝不会只下毒这一招。晚翠是眼线,也是诱饵,顺着她,总能摸到更深的东西。” 她晃了晃瓷瓶,里面的液体泛起淡淡的浑浊,“何况,这毒不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
春桃愣住:“主子的意思是……”
“你想,若我真‘病’了,谁最得利?” 夏晚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通往坤宁宫的回廊上,“嫡母能少个‘麻烦’,温如媚能少个‘对手’,甚至……某些想借我容貌做文章的人,也能少个障碍。”
这盘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晚翠的毒,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仅暴露了嫡母的恶意,更让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目光,渐渐浮出水面。
她将瓷瓶收好,藏在药箱最底层,上面压着几本医书。然后拿起那支银簪,簪头的青黑色依旧醒目。
“去,把这簪子拿去用草木灰擦擦,” 她递给春桃,“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
“是。” 春桃接过银簪,紧紧攥在手心。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支银簪上,青黑色的痕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个无声的警告。夏晚看着那痕迹,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模糊的生母——那个据说“极美”却“命薄”的女子,她的死因,会不会也藏着这样的“端倪”?
疑窦像藤蔓,顺着毒痕悄悄蔓延。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要防着明枪暗箭,还要顺着这丝毒意,一点点挖出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汀兰苑的兰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露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像一个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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