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御花园洗得透亮，琉璃瓦上的水珠子顺着檐角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皇后坐在揽月亭的朱漆栏杆后，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目光却透过稀疏的芭蕉叶，落在不远处的荷池边。
夏晚正蹲在池畔，手里捏着片刚摘的荷叶，小心翼翼地往一只落水的蜻蜓翅膀上轻扇。那蜻蜓翅膀湿了，歪歪斜斜地扒在残荷上，她扇得极轻，像怕吹折了那点薄翼似的，鬓边的银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在日头下闪着细碎的光。
“娘娘，这夏才人倒是清闲。” 贴身宫女素心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昨儿个尚书府的人在养心殿外跪了三个时辰，求陛下彻查‘毒茶’的事，听说都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倒还有心思在这儿摆弄虫子。”
皇后没说话，指尖的佛珠转得慢了些。
自打王德胜被抓，供出尚书府买通他下毒的事，后宫就没安生过。刘氏在府里又哭又闹，非要说是夏晚设局陷害；前朝的御史也跟着起哄，说夏才人出身低微却心机深沉，恐会祸乱宫闱。陛下虽没明着处置，却也把汀兰苑的份例减了一半，明摆着是敲打。
按皇后的预想，这时候的夏晚该是惶惶不可终日，要么去养心殿哭求，要么找机会攀附其他势力，可她偏不。这几日除了去给太后请安，竟半步没踏出汀兰苑，今日倒是难得出来，还做着这般“孩子气”的事。
“你看她的手。” 皇后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荷叶。
素心定睛看去——夏晚的手指纤长，指腹却带着薄茧，那是常年翻医书、捣药草磨出来的。方才她为了救那只蜻蜓，指尖沾了泥，却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看着蜻蜓抖了抖翅膀，竟真的飞了起来，绕着她的发髻转了两圈，才飞向远处的柳梢。
夏晚笑了，不是那种刻意讨好的笑，是眼里真的映着光的笑，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前儿个御膳房的小厨子说，汀兰苑的春桃去领米，管事太监故意给了陈米，春桃气不过要理论，被她拦了回去。” 素心想起昨日听来的闲话，“她说‘陈米淘洗干净了也能吃，犯不着为这点事跟人结怨’，倒像是真能忍。”
“忍？” 皇后嗤笑一声，指尖的佛珠停了，“若是真能忍，当初就不会在太后面前，用一杯清茶点破杏仁粥里的毒。”
那回太后的寿宴，刘氏让人在杏仁粥里加了料，想让夏晚在众人面前出丑。偏夏晚不动声色，只说自己近日体寒，不宜吃杏仁，反倒请太后尝她带来的雨前龙井。那茶是她亲手沏的，茶具也干净，可递到太后手里时，她“不小心”晃了晃，茶汤溅在银质的杯托上，竟泛出淡淡的青黑色——那是银器遇毒的反应。
当时满座皆惊，她却像没事人似的，只说是“许是茶里的茶碱与银器相犯”，既没明指是谁下毒，又护了太后的颜面，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份从容，可不是“忍”能换来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淑妃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珠玉易主时》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摇着团扇走过来，看见夏晚，眼睛一亮，故意提高了声音：“哟，这不是夏才人吗？听说你那汀兰苑连炭火都快断了，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喂蚊子？”
淑妃是刘氏的表妹，素来与夏晚不对付，说话自然带刺。
夏晚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语气平静：“回淑妃娘娘，雨后空气好，出来透透气。”
“透气？” 淑妃走到荷池边，故意用绣鞋碾了碾方才夏晚蹲过的地方，“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吧？也是，没了尚书府撑腰，又失了陛下的青眼，往后的日子，怕是连这池边的青苔都不如。”
宫女们都跟着低笑，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
夏晚的脸色没变，只淡淡道：“娘娘说笑了。青苔虽不起眼，却能护着石板不被雨水侵蚀，未必就不好。” 她说着，捡起脚边一块碎瓷片——那是方才淑妃的宫女不小心碰掉的茶盏碎片，“这碎片若是留在路上，怕是会扎到人。” 她弯腰，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放进随身的帕子里。
淑妃没料到她这般应对，噎了一下，冷哼道：“装模作样！” 甩甩袖子，带着人走了。
首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夏晚才首起身，将包着碎瓷片的帕子递给闻声赶来的小禄子：“扔到西边的 trash 桶里去，别让人踩着了。”
小禄子应着，忍不住嘟囔：“淑妃也太欺负人了！主子您就该……”
“该什么？” 夏晚拍了拍手上的灰，“跟她吵一架？然后让她去陛下面前哭诉，说我恃宠而骄？” 她笑了笑，“犯不着。”
皇后在揽月亭里看得真切，心里那杆秤忽然就歪了。
她原以为夏晚和宫里其他女人一样，要么靠家世，要么靠狐媚，要么就像刘氏那样，满脑子都是阴私算计。可这几日看下来，她不争不抢，却也没真的任人拿捏；她懂医理，却没用来害人，反倒时常帮浣衣局的宫女治冻疮；她被尚书府针对，却半句不提刘氏的不是，只默默处理掉那些明枪暗箭。
就像这池里的荷，扎根在泥里，却能开出干干净净的花。
“素心，” 皇后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去库房取两匹云锦，送到汀兰苑去，就说是……太后赏的，瞧着她上次给太后绣的帕子针脚好，让她再绣几方。”
素心一愣：“娘娘？这……会不会太抬举她了？” 太后根本没说过这话。
“抬举？” 皇后望着夏晚离去的背影，她正低头跟小禄子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柔和，却透着股韧劲，“宫里的花，能在风雨里站得住的，才值得人多看两眼。”
风吹过荷池，荷叶上的水珠滚落，砸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皇后走下揽月亭，脚步不紧不慢，心里却在想——或许，之前是她看错了。这夏才人，不止是朵能耐住性子的荷，说不定，还是株藏着锋芒的兰。
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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