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汀兰苑时,夏晚刚核对完新采的草药名录。案上的银灯映着她素净的侧脸,鬓边那支兰草银簪沾了点草药的青汁,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主子,公主府的青禾姑娘来了,说有东西要给您。” 春桃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自李才人被打入冷宫后,赵灵溪虽没再明着找夏晚麻烦,却也鲜少往来,这时候派人来,总让人心里发沉。
夏晚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团。她放下笔,指尖在那枚刻着“温”字的旧玉佩上轻轻——这是上次对质李才人时,赵灵溪无意间掉落、被她拾到的,一首没机会归还。“让她进来吧。”
青禾提着个描金锦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恭敬,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局促。她将锦盒放在案上,屈膝行礼:“才主子,这是公主让奴婢送来的,说是太医院新制的调理药,对女子身子极好,尤其适合……近期思虑重的人。”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像是怕触到什么忌讳。
夏晚的目光落在锦盒上。盒子是上等的紫檀木,边角包着银,上面刻着缠枝莲纹,是公主府的常用样式。她没立刻打开,反而看向青禾:“公主近来还好?前几日听人说,她为了二皇子的课业,在皇后面前哭了好几回。”
青禾的眼神闪了闪,低头道:“公主是心焦二皇子的功课,不过……有皇后娘娘劝着,己经好多了。公主说,才主子前阵子为李才人的事劳心,怕是伤了底子,这药是她特意求太医配的,说是‘安神养气,疏肝解郁’,绝无半分不妥。” 她说着,竟从袖中摸出张药方,双手奉上,“这是药方,才主子若不放心,可请太医再看看。”
夏晚接过药方,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笔锋遒劲,是太医院院判的亲笔,药材也都是些寻常的当归、枸杞、合欢皮之类,确实是安神的方子。可越是这样“无懈可击”,她心里越起疑。赵灵溪虽骄纵,却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若真心送药,大可托人带句话,何必特意让青禾跑一趟,还附上药方?这反倒像是……刻意撇清什么。
“替我谢过公主。” 夏晚将药方折好,放在锦盒边,“只是我近来喝惯了自己配的草药,怕是吃不惯太医院的方子,这药……”
“才主子!” 青禾忽然抬头,眼里竟有了几分急意,“这药真的是公主一片心意!她昨儿个还说,前阵子误会了您,心里一首过意不去……”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意识到失言,慌忙低下头,指尖绞着帕子。
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误会?赵灵溪指的是哪次?是李才人事件,还是……更早之前,那枚被修复的玉佩?她不动声色地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个白瓷药瓶,瓶身上贴着太医院的红签,盖口封着蜜蜡,看着确实没被动过手脚。
可她鼻尖微动,却在那股浓郁的药香里,嗅到了一丝极淡的异味——像是某种晒干的花粉,混在合欢皮里,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这气味……她猛地想起药箱里那株“醉仙颜”的干花,去年在碎玉轩墙角采的,花粉有安神之效,过量却会让人嗜睡乏力,尤其对长期用草药调理的人,更容易引发头晕。
“青禾姑娘一路辛苦,喝杯茶再走吧。” 夏晚合上锦盒,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春桃,取我前几日晒的菊花茶来,给青禾姑娘醒醒神。”
青禾的脸“唰”地白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信号,指尖却悄悄捏紧了袖口——那里藏着半张纸条,是出门前张嬷嬷塞给她的,上面写着“务必亲眼看着温如玉喝下”。可此刻看着夏晚那双平静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连一句“不用了”都说不出口。
春桃端来茶,青瓷杯里的菊花茶浮着几朵金黄的花,香气清冽。青禾接过茶,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忽然想起上次在坤宁宫,夏晚如何用一枚银簪戳破李才人的谎言,如何用几句看似平常的话,让青禾自己抖出了实话。
“这药……” 青禾咬着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其实是……是皇后娘娘让公主送来的,说是怕才主子近来太累,伤了身子。” 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恳求,“公主说,若才主子实在不放心,便……便先收着,等信得过的太医看过再用也不迟。”
夏晚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皇后?她想起前日给皇后请安时,皇后确实说过“秋分后易犯秋燥,要多保重”,当时只当是寻常关怀,没想到竟借着赵灵溪的手送药来。这药里的“醉仙颜”花粉,究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
“替我谢皇后娘娘和公主。” 夏晚将锦盒推给春桃,“收好,等过几日请太医院的王太医来看看,若真对身子好,再用不迟。” 她特意点出“王太医”——那是太医院里出了名的老古板,最擅长辨药,若药里真有问题,绝瞒不过他的眼睛。
青禾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个礼便要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道:“才主子,公主说……她那枚玉佩,您若方便,改日还请还给她。”
夏晚的心轻轻一动。玉佩?是想借还玉佩的由头,再见面细说吗?她点头道:“我会妥帖收好,等公主得空了,亲自送去。”
青禾走后,暮色己经浓得化不开。春桃将锦盒锁进柜里,忧心忡忡:“主子,这药到底能不能信?皇后娘娘为何要借公主的手送药?”
“皇后想做什么,暂时猜不透。” 夏晚走到窗边,望着公主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但青禾最后那句‘等信得过的太医看过’,倒是提醒了我——这药里的东西,未必是冲着害我来的,或许……是想试试我的警觉。”
她想起赵灵溪腰间那枚填金的玉佩,想起皇后说过的“藏锋”,忽然明白了什么。这药,更像是一场试探——试探她是否还像从前那样谨慎,是否会因为“皇后”和“公主”的面子,放松警惕。
“王太医那边,明去一趟,就说我近来总失眠,请他抽空来看看。” 夏晚转身,目光落在案上的草药名录上,“顺便……问问他‘醉仙颜’花粉的性子,就说我在旧书里看到,想多了解些。”
春桃应声而去,心里却更明白了——主子这是要借王太医的口,查清楚这药里的猫腻,还要让送药的人知道,她夏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夜渐深,汀兰苑的灯还亮着。夏晚坐在案前,将那枚赵灵溪的玉佩放在锦盒旁,玉佩上的裂痕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她不知道这药里的玄机究竟藏着多少层,也不知道皇后和赵灵溪的真实用意。但她知道,这深宫之中,任何一份“好意”都可能藏着钩子,任何一杯“良药”都可能淬着蜜糖般的毒。
她拿起那枚银簪,簪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明日王太医来,或许就能解开这药的谜团,只是……那藏在药香背后的人心,怕是比任何毒药都更难辨认。
窗外的月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张摊开的网,将汀兰苑轻轻罩住。夏晚看着那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网中央的那只蜘蛛,既要警惕落入网中的猎物,也要小心撒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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