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卷着枯叶，拍打在汀兰苑的窗纸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谁在窗外低声啜泣。夏晚捏着春桃带回的字条，指尖几乎要将薄薄的宣纸戳破，纸上“张老嬷嬷己于上月病逝”八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斩断了她刚刚摸到的线索。
“病逝？”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甘。自那日从张嬷嬷的调查卷宗里捕捉到“张老嬷嬷”这个名字，她就知道这是解开生母往事的关键——那个在乡野照顾她十年的老嬷嬷，手里一定藏着关于生母温氏和宸妃的最后秘密。她特意让春桃托可靠的人去乡下核实，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春桃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双手冻得通红：“主子，奴才托的是镇里最老实的货郎，他说亲眼看到老嬷嬷下葬的，镇里的人都说是‘急病’，前一天还在门口晒太阳，第二天就没了，走得突然。”
“急病？”夏晚冷笑一声，将字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火苗舔舐着纸团，很快将字迹吞噬，只留下一点灰烬飘起，像从未存在过的希望。她太清楚这“急病”背后的含义——在她开始调查乡野往事，太后的人也去过镇子之后，老嬷嬷突然“病逝”，这绝不是巧合，是有人在灭口，在刻意掐断她追查真相的路。
晚翠端来一盆炭火，放在案边，小声道：“主子，会不会是……是意外？老嬷嬷年纪大了，冬天本就容易犯病……”
“你觉得是意外吗？”夏晚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她身子硬朗得很，去年我托人送药回去，货郎还说她能上山采草药。再说，她若真病逝，为何不留下只言片语？她知道我最在意生母的事，怎会连支言片语的嘱托都没有？”
晚翠被问得哑口无言，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她跟着夏晚这些日子，早己明白这深宫的“意外”从来都不简单，老嬷嬷的死，定是与那些被掩盖的往事脱不了干系。
夏晚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镇子离京城千里之遥，谁会特意跑到乡下，对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嬷嬷下手？是太后的人？她们查到了老嬷嬷知道太多，怕她泄露给自己？还是尚书府的嫡母刘氏？她本就想掩盖当年送走自己的真相，老嬷嬷是最大的知情人，自然容不得她活着。又或者……是皇后那边？怕老嬷嬷说出宸妃与她的关联？
无数个名字在脑海里盘旋，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她想起老嬷嬷临走前托货郎带来的那包野兰种子，说“种下能安神”，当时只当是老人的牵挂，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种暗示——野兰，宸妃最爱的花，老嬷嬷是在提醒她，真相就藏在野兰背后，可她还没来得及破译这暗示，线索就断了。
“货郎还说什么了？”夏晚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更重。线索中断不代表结束，死讯本身，或许就是新的线索。
春桃努力回忆：“货郎说，老嬷嬷死的前三天，镇上来过一个穿青布衫的男人，说是‘远房亲戚’，给老嬷嬷送了些糕点，还关起门说了半宿话。那男人说话带京腔，临走时老嬷嬷送他到门口，两人好像吵了一架，老嬷嬷还摔了个篮子。”
京腔男人？送糕点？吵架？夏晚的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节奏越来越快。这男人绝不是什么远房亲戚，极可能是来逼问老嬷嬷的，或许是张嬷嬷派去的人，或许是刘氏的人，甚至可能是皇后的眼线。老嬷嬷不肯说，才会吵架，而那“急病”，怕是与那篮子里的糕点脱不了干系。
“那男人的样貌，货郎看清了吗？”
“说个子很高，脸上有颗痣，左手缺了根小指。”春桃答道，“货郎说镇上的人都没见过他，送完糕点就走了，没再出现过。”
左手缺小指的高个男人……夏晚将这特征记在心里，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虽然渺茫，却不能放过。她走到妆盒前，打开底层的暗格，里面放着那支玉兰木簪，簪头的“宸”字浅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是老嬷嬷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唯一的物证了。
她拿起木簪，放在鼻尖轻嗅，除了木头的清香，还隐约带着一丝极淡的药味，像是……苦杏仁的味道。老嬷嬷生前从不碰杏仁，说“吃着苦”，这药味哪来的？难道是那京腔男人带来的糕点里的？
“主子，要不要……要不要报官？让地方官查查老嬷嬷的死因？”春桃小心翼翼地问。
夏晚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乡下地方官哪敢查牵涉京城的案子？更何况对方敢杀人灭口，定是有恃无恐，报官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连累那老实的货郎。“不能报官，只能自己查。”她将木簪放回暗格，“春桃，你再托货郎查查，那男人送的糕点渣有没有留下，老嬷嬷的住处有没有被翻过的痕迹。”
“是。”春桃应声，却有些担忧，“可地方偏远，怕是查不到什么了……”
夏晚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炭盆里的灰烬。线索确实断了，老嬷嬷这根连接乡野与深宫、生母与宸妃的纽带，被生生斩断，像被狂风折断的兰草，只留下半截残茎，在寒风中摇曳。
但她并不甘心。老嬷嬷用命守护的秘密，她必须查下去。老嬷嬷送的野兰种子还在窗台上，玉兰木簪的“宸”字还在，左手缺指的男人还在暗处，这些都在提醒她，真相从未消失，只是藏得更深了。
“晚翠，”夏晚忽然开口，看向一首沉默的晚翠，“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苦杏仁，有的话拿来一些。”
晚翠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而去。春桃不解：“主子要苦杏仁做什么？”
“老嬷嬷的木簪有苦杏仁味，那男人送的糕点里，很可能掺了杏仁粉做的毒。”夏晚的目光落在炭盆里的灰烬上，“我要看看，这毒与之前尚书府的杏仁酥，是不是同一种路数。”如果是，那刘氏的嫌疑就更大了；如果不是，那背后的势力就更复杂。
晚翠很快拿来苦杏仁，夏晚取了几粒，用研钵细细研磨，粉末的颜色比寻常杏仁略深，带着淡淡的苦香，与木簪上的药味果然一致。她将粉末收好，与之前收集的毒粉放在一起，这小小的瓷瓶里，如今装着的不仅是毒药，更是一条条人命和秘密。
夜深了，寒风穿过汀兰苑，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夏晚坐在案前，重新梳理线索：老嬷嬷死了，稳婆不知所踪，乡野的线索断了；宗谱的拓印和李嬷嬷的笔迹是指向皇后的线索，但还不够；太后的调查和京腔男人的出现，说明她的调查己惊动了更深的势力。
她现在像站在十字路口，前路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但她没有退路，老嬷嬷的死，让她更加确定，生母的往事和宸妃的真相，一定隐藏着足以撼动后宫的秘密，而这秘密，或许就是她活下去的关键。
“春桃，”她忽然道，“明日去尚药局，找个借口问问张太医，永乐年间有没有‘左手缺小指的高个男人’在太医院当差，或是在宸妃宫里待过。”
春桃眼睛一亮：“主子是说，那男人可能是宫里的人？”
“极有可能。”夏晚点头，指尖轻轻抚摸着玉兰木簪，“老嬷嬷守了一辈子秘密，最后却因它而死，我不能让她白死。线索虽断，但只要方向没错，总能找到新的踪迹。”
烛火渐渐微弱，映着夏晚坚定的侧脸。老嬷嬷的死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却也让她更加清醒——这深宫的真相，从来都沾着血和泪，想要揭开它，就得比暗处的人更坚韧，更谨慎。
窗外的寒风还在呼啸，像是在哀悼逝去的老嬷嬷，也像是在预示着前路的艰险。但汀兰苑的烛火没有熄灭，夏晚知道，只要这盏灯还亮着，她追寻真相的脚步，就不会停下。线索虽断，但人心未死，总有破绽可寻，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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