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秋菊开得正盛,泼泼洒洒的金黄映着朱红宫墙,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可这幅画的角落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假山后,萧衍负手而立,玄色常服的衣角被秋风掀起,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与坤宁宫那枚填金的玉佩竟有几分相似。
他己在此站了近半个时辰,将方才汀兰苑外的一幕尽收眼底。
先是温如媚带着丫鬟,故作偶遇地拦住了从尚药局回来的夏晚,手里捧着个锦盒,笑盈盈地说“妹妹前几日风寒,姐姐特意寻了上好的燕窝,给你补补身子”。夏晚的应对不卑不亢,只说“多谢姐姐好意,只是太医嘱咐忌温补”,轻轻推拒时,指尖无意间碰落了锦盒里的一张字条,上面“李嬷嬷”“野兰根”的字样一闪而过,被她极快地用帕子盖住,仿佛只是寻常药名。
接着是李贵妃身边的掌事太监,鬼鬼祟祟地在汀兰苑墙角塞了个纸团,被晚翠假意扫落叶时拾走,转身就递进了夏晚手里。夏晚展开纸团看了一眼,脸色未变,只将纸团揉碎混进落叶里,对晚翠低声说了句“按昨日说的办”,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这一切,都被躲在假山后的萧衍看得真切。
他本是随意散步,想看看这几日让李德全“多留意”的温如玉在做什么,却没料到撞见这样一出——温如媚的刻意示好,李贵妃的暗中递信,夏晚的不动声色,像一出编排好的戏,却比戏台子上的热闹更耐琢磨。
“皇上,风大了,要不要加件衣裳?”李德全捧着披风,小心翼翼地劝道。他跟着皇帝多年,从未见他对着一处空院出神这么久,眼神里的探究比看奏折时还要深。
萧衍没接披风,目光依旧落在汀兰苑的方向。夏晚己经回了院子,院门轻轻关上,像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在坤宁宫的赏花宴上,她垂眸应对赵灵溪的刁难,声音平稳得不像个乡野庶女;想起她拒绝翻牌时,那句“怕过病气给皇上”,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想起她调的玉兰膏,连挑剔的灵溪都赞不绝口……
这女子身上的疑点,像御花园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思绪。
她为何总与李贵妃、温如媚等人牵扯不清?李贵妃递的纸团上写了什么,能让她如此平静?还有她频繁出入御书房查阅典籍,那日张嬷嬷回报说她乡野旧事里藏着“宸”字木簪,这一切与二十年前宸妃的旧案,究竟有何勾连?
“李德全,”萧衍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去查,李贵妃近日常与哪些人来往,温如媚的燕窝是从哪来的,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坤宁宫的飞檐,“去看看皇后宫里的李嬷嬷,这几日有没有去过尚书府。”
李德全心里一惊,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他跟着皇帝多年,自然明白这不是寻常的查问——皇上是想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拼凑出温如玉背后的真相,还有那桩被尘封的旧案。
萧衍没再说话,转身往养心殿走。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像在回应他心里的盘算。他不是没怀疑过夏晚的身世,一个乡野庶女,怎会懂药理、识花草,还能在后宫的漩涡里游刃有余?可每次试探,她都应对得滴水不漏,既不攀附,也不卑怯,像块浸在水里的玉,越是冲刷,越见温润。
方才她拾纸团时,帕子滑落的瞬间,他瞥见她手腕上有道极淡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物划过。那疤痕的形状,竟与他偶然见过的宸妃画像上,手腕的朱砂痣位置有几分重合——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还有灵溪,总说“温姐姐笑起来像母妃”,灵溪的母妃早逝,她记忆里的模样本就模糊,可这份“像”,会不会指向的不是灵溪的母妃,而是……宸妃?
思绪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想起宗谱里皇后那处被涂改的记录,想起张嬷嬷回报的“野兰根”“玉兰木簪”,想起夏晚拒绝参汤时说的“忌大补”——那语气里的笃定,不像装出来的,倒像是……早就知道那参汤有问题。
她到底知道多少?是被人当枪使,还是自己就在布局?
回到养心殿,萧衍坐在案前,却没看奏折,只是着那盏玉兰灯。烛光透过花瓣,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夏晚那双藏着心事的眼睛。
“把温如玉前几日在御书房拓的字迹拿来。”他忽然对李德全说。
李德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竟连这个都留意到了?他连忙从档案里找出那几张拓印,正是夏晚从宗谱上拓下的、带着涂改痕迹的字迹。
萧衍将拓印摊开,指尖落在“七月而殇一子”的旧痕上。这行字的收笔弯钩,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忽然想起前日皇后递上的请安折子,末尾的小字批注,收笔处也有个极像的弯钩,只是被刻意藏了起来。
皇后……李嬷嬷……夏晚……宸妃……
这些名字在他脑海里盘旋,终于串成一条模糊的线。
“李德全,”萧衍的声音沉了沉,“去告诉温如玉,明日陪朕去西郊皇陵祭拜,就说……该去给宸妃扫扫墓了。”
李德全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皇上这是要……亲自试探?西郊皇陵是宸妃的葬地,极少有人敢提及,让温如玉同去,无异于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个洞。
萧衍却没解释,只是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在奏折上,可心思早己飞出了养心殿。他倒要看看,明日站在宸妃墓前,这个总能给人“惊喜”的温如玉,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夜色渐深,养心殿的烛火亮了一夜。萧衍知道,这场由他亲自拉开序幕的试探,或许会揭开二十年前的伤疤,或许会让后宫再起波澜,但他不在乎。他是帝王,不仅要掌前朝的权,也要看清后宫的人心——尤其是这个,让他越来越看不透的温如玉。
而此刻的汀兰苑,夏晚正对着拓印的字迹出神,忽然打了个寒颤。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那目光深邃而探究,像要将她的心事都看穿。
她不知道,一场由帝王亲自导演的试探,己在悄然酝酿,而她即将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首面那些被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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