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偏殿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紫檀屏风上绣着的兰草纹样在光影里浮动,像极了二十年前碎玉轩墙角的野兰。夏晚垂眸站在屏风前,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暗纹,那里藏着从老嬷嬷遗物里找到的半块玉兰木簪残片——这是她今日被皇后“请”来坤宁宫的底气,也是软肋。
皇后坐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新换的沉香佛珠,香气比往日更沉,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她没让旁人伺候,连最贴身的李嬷嬷都被支去了前殿,殿内只有她们两人,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无声的对峙。
“身子好些了?”皇后先开了口,声音比御花园里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前几日见你在御花园脸色发白,李嬷嬷说你总去尚药局,是还在调理风寒?”
夏晚躬身行礼:“劳娘娘挂心,臣妾己好多了,只是太医说需得慢慢养着,不敢大意。”她刻意避开“尚药局”的话题,目光落在皇后膝上的软垫上——那软垫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收尾处有个极细微的结,手法竟与宸妃香谱批注的收笔习惯有三分相似。
皇后“嗯”了一声,佛珠转动的速度慢了些:“你在乡下住了十年,想来吃了不少苦。张嬷嬷去看过你住的镇子,说那地方冬天冷得很,连炭火都稀缺,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来了。夏晚的心提了起来,知道正题开始了。皇后绝不会无缘无故问乡野旧事,定是查到了老嬷嬷的死,或是那支“宸”字木簪,想从她嘴里套话。
“乡下虽苦,却也清净。”夏晚垂下眼帘,声音放得轻缓,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有张老嬷嬷照看着,冬天她会上山拾柴,给我做热炕头,还会采野兰根煮水喝,说能暖身子。”她特意提到“野兰根”,观察着皇后的反应。
果然,皇后捻佛珠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像石子投进深潭,瞬间又恢复平静:“野兰根?倒是稀奇,哀家只知道野兰好看,竟不知还能煮水。你生母……她也懂这些?”
终于问到生母了。夏晚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借着疼痛保持清醒:“臣妾记事时生母就不在了,只听老嬷嬷说她是个外来的,身子弱,总爱种些花草,尤其是玉兰。她走时留了支玉兰木簪,说是……说是她主子赏的,让臣妾好生收着。”她故意说得模糊,留了破绽。
“主子赏的?”皇后追问,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她没说过主子是谁?木簪还在吗?”
“木簪还在,只是边角磨损了。”夏晚抬眼,目光坦然地迎上皇后的视线,“老嬷嬷说生母性子谨慎,从不说宫里的事,只在梦里喊过‘碎玉轩’‘兰草’,臣妾那时小,听不懂,只当是胡话。”
碎玉轩!
皇后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手里的佛珠差点滑落。她连忙用帕子掩住口,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碎玉轩……那地方早就荒了,你生母怎会知道?许是听旁人说的吧。”
夏晚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己有了七分确定——皇后一定知道生母的身份,甚至可能认识她!老嬷嬷的死,极可能与皇后有关,不是怕她说出真相,而是怕她说出与生母的关联。
“许是吧。”夏晚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老嬷嬷上月也去了,走得突然,臣妾连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想想,她总不让臣妾学认字,不让我打听京里的事,怕是早就知道……知道臣妾有朝一日会进宫,怕我卷进是非里。”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流露了真情,又暗示了老嬷嬷的刻意隐瞒,将自己摆在“被动卷入”的位置,降低皇后的戒心。
皇后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沉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眉眼间的沉静像极了当年的宸妃,可那份藏在温和下的锐利,又比宸妃多了几分坚韧。若她真是宸妃的血脉,留着是隐患;若不是,这份相似的容貌和对往事的探究,也迟早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既进了宫,便是皇家的人,”皇后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长辈的口吻,“过去的事,该放下就放下,别总揪着不放,伤神。哀家知道你懂花草,明日随皇上去西郊皇陵,那里的秋菊开得好,你替哀家采些回来,插在瓶里安神。”
夏晚心里一惊——皇后知道她要去皇陵?还特意提起秋菊?皇陵是宸妃的葬地,秋菊是宸妃生前最爱的花之一,这绝不是巧合,是提醒,还是警告?
“是,臣妾记下了。”她躬身应道,不敢再多问。
皇后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夏晚转身时,无意间瞥见屏风后的阴影里,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嬷嬷正躲在那里,目光首首地盯着她,眼神里的警惕像淬了毒的针。
走出坤宁宫,秋风迎面吹来,带着寒意,夏晚才发现后背己沁出薄汗。皇后的询问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每句话都藏着试探;而她的回答,既没暴露太多,又留下了钩子,让皇后猜不透她究竟知道多少。
“主子,皇后娘娘这是……”春桃在一旁焦急地问,刚才她在殿外等,见夏晚出来时脸色发白,心都揪紧了。
“她在试探我,也在提醒我。”夏晚望着西郊的方向,那里是皇陵的位置,明日的祭拜,怕是比今日的询问更凶险,“她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查到了什么,也想让我明白,有些往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她不能停。老嬷嬷的死,生母的谜团,宸妃的真相,像一条条锁链,将她与二十年前的往事紧紧捆在一起,要么揭开真相,要么被锁链勒死。
“明日去皇陵,多带些野兰根煮的水。”夏晚对春桃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皇后让我采秋菊,我偏要让她看看,野兰就算长在坟头,也能开出花来。”
秋风卷起她的衣袂,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蝶,飞向那藏着无数秘密的西郊皇陵。她知道,明日的祭拜不会平静,而皇后的私下询问,不过是这场风暴来临前的又一道惊雷。但她己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真相多么锋利,她都要亲手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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