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姜穗喂完药,盛星衍抱着姜穗,脚步沉重而缓慢,如同跋涉过千山万水,终于停在了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房门前——主卧。
五年了,整整五年。
他无数次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窥探里面凝固的时光,却从未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除了清洁阿姨,没人进过这扇门。
这里是他精心为她打造的港湾,是他们未来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幻梦之地,也是她“离开”后,他为自己设下的、最冰冷绝望的禁地。
“咔哒。”
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混合着阳光晒过棉絮的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景象,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胶片,瞬间刺入盛星衍和姜穗的眼帘。
巨大的飘窗依旧,米白色的纱帘静静垂落,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他亲自挑选的、铺着柔软埃及棉床品的宽大双人床,依旧静静地摆放在房间中央,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床头柜上,放着一盏造型简约的阅读灯,旁边,甚至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页己经微微泛黄的《流体力学》——那是她当年常看的专业书。
梳妆台上,空无一物。
只有一面光洁的镜子,映照出他此刻抱着她、如同闯入禁地的、惶恐而憔悴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五年前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甚至连她随手放在飘窗软垫上的那个胡萝卜抱枕的位置,都没有挪动过。
这里,就像一个精心维护的、关于“她”的博物馆。
盛星衍抱着姜穗,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得足以让人深陷的床铺中央。
姜穗的身体接触到那异常柔软的床垫时,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她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你先休息,我去煮点粥,很快就好。”
说完,盛星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强迫自己转过身,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轻轻合拢。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姜穗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困惑”和“审视”的光芒。她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只是微微侧过头,一寸一寸地扫过这个对她而言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空间。
巨大的飘窗,柔软的纱帘,宽大的双人床,简约的床头灯,摊开的专业书。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他竟然真的没有搬家?他竟然把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像一个固执的守墓人,守着早己化为灰烬的幻梦?
她甚至能想象出,这五年来,他像个幽灵一样在这座空旷的“坟墓”里游荡的模样。
她挣扎着坐起身,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脚底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却带来一丝奇异的、让她感到安全的清醒。
她推开主卧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A市璀璨夺目的夜景,流光溢彩,如同流动的星河。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
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依旧柔软,上面放着她喜欢的胡萝卜抱枕。
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两只印着卡通猫咪的情侣马克杯并排摆放着,一尘不染。
那个被她规划为书房的小房间,门虚掩着,能看到书架上空荡荡的,只放着几本她当年的专业书,和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那是她搬进来时唯一带来的“家当”,竟然还活着?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
一切的一切,都凝固在五年前的那个节点。仿佛她只是出门去上了趟课,或者去了趟图书馆,随时会回来。
然而,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那张宽大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
茶几中央,一个原本应该是装饰品的、造型简约的烟灰缸,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那烟灰缸堆满了烟头,不是几个,是满满一缸,甚至有些溢出来,散落在光洁的黑色大理石桌面上。
那些烟头形态各异,有些被狠狠摁灭,扭曲变形;有些只抽了一半就被掐断;烟灰缸底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烟灰。
刺鼻的、混合着焦油和尼古丁的烟草气味,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依旧隐隐传来,与这间充满“过去”气息的、精致却冰冷的空间,形成了极其刺眼、令人心悸的反差。
姜穗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堆满烟头的烟灰缸上。
她记得,盛星衍不会抽烟。
至少在五年前,在她离开之前,那个意气风发、带着阳光般笑容的盛星衍,是厌恶烟味的。
他曾经皱着眉,将试图在图书馆门口抽烟的同学赶走;他曾经在拥挤的绿皮火车上,因为她旁边有人抽烟而冷着脸和人换座位;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抽烟是最愚蠢的自毁行为。
而现在这个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控诉着这五年里,那个不会抽烟的男孩,是如何在这座空旷冰冷的“坟墓”里,用尼古丁和焦油麻痹神经,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对抗着没有她的、如同炼狱般的日日夜夜。
姜穗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
开放式厨房里,暖黄的灯光下。盛星衍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脱掉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他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米粥。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拿着勺子的手显得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锅里的粥,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操作。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冷峻却透着疲惫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带着一丝紧张的薄唇。
这个曾经站在商业帝国顶端、挥斥方遒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初学烹饪的少年,笨拙而认真地为她煮着一锅最简单的粥。
她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背影,看着那锅翻滚着、冒着热气的粥,再看着茶几上那堆刺眼的烟头。
五年时光的鸿沟,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残酷也最温柔的方式,赤裸裸地、血淋淋地展现在她面前。
这五年,他过得同样生不如死。
姜穗张了张嘴。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关切,猝不及防地涌上喉咙。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哐当——”
盛星衍手中的木勺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光洁的灶台上,又弹跳着滚落在地。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背脊瞬间绷得笔首。
她在问他?问他抽烟的事?
烟味!一定是烟味让她不舒服了!她那么讨厌烟味!
五年前在火车上,她闻到烟味会皱着眉往他怀里躲。他怎么能…怎么能让这该死的烟味污染了她回来的地方?污染了她呼吸的空气?
他从灶台边冲了出来,顾不上滚落在地的木勺,一把抓起那个堆满烟头、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玻璃烟灰缸,动作快得让姜穗甚至来不及反应。
然后,在姜穗惊愕茫然的目光注视下——大步冲向厨房旁边的垃圾桶。
“哐啷——”
盛星衍将那个装满烟头和烟灰的玻璃烟灰缸丢进了不锈钢垃圾桶。
“穗穗不喜欢,这个家就不会有烟。我发誓,我不会再抽了,一根都不会,永远都不会再碰了。”
整个公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锅里白粥翻滚的“咕嘟”声。
姜穗僵立在原地,看着垃圾桶里那堆刺眼的玻璃碎片和散落的烟头,再看着灶台上那锅依旧在翻滚、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白粥。
那句迟到了五年的、带着迟疑的关切,竟成了压垮这个绝望守护者的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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