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主卧里，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客厅夜灯昏黄的光晕。宽大柔软的床铺中央，姜穗蜷缩着身体，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手，因为姿势的缘故，被无意识地压在了身侧。
起初是隐隐的钝痛，像脉搏的跳动，在沉睡的意识边缘敲打。渐渐地，那痛感开始沿着受损的神经和撕裂的肌腱疯狂噬咬、蔓延，顺着小臂的神经一路向上，狠狠刺入她混沌的大脑。
“唔……”一声压抑的、带着巨大痛苦的闷哼，猝不及防地从姜穗紧咬的唇齿间泄露出来，她从深沉的、无梦的昏睡中被剧痛强行拽醒，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和单薄的睡衣。
就在这剧痛席卷、意识模糊的瞬间——床边，一个黑暗中的影子，动了。
“穗穗？”
是盛星衍，他竟然没有离开，他竟然一首跪在床边。
“手！手疼是不是？”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那只受伤的手，而是极其慌乱地、虚虚地悬在她身体上方。
“别动，别动穗穗，别碰它！”
“忍一忍！我……我拿药，止痛药，医生开了止痛药！”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门口，因为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了门框上，却连停顿都没有，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客厅里昏黄的夜灯瞬间照亮了他狼狈不堪的身影——丝质睡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动作粗暴地拉开客厅的抽屉，在里面疯狂地翻找着。
“穗穗，药，快！把药吃了！”他半跪在床边，将水杯和那几粒白色的小药片急切地递到姜穗唇边。
他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星穗集团”总裁，那个刚刚还因为一句“抽烟”而自责到无地自容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最笨拙、最无措的孩子，为了她手上的疼痛，慌乱得如同世界末日降临。
她极其艰难地张开嘴。
盛星衍小心翼翼地将水杯凑到她唇边。
“喝水慢点，别呛着……”
她顺从地咽下药片和水。目光却依旧看着眼前这个半跪在床边的男人。
盛星衍看着她咽下药片，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
“好点了吗？还疼得厉害吗？”
姜穗缓缓地摇了摇头，剧痛依旧在噬咬，但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得令人窒息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盛星衍依旧半跪在床边，一动不动。首到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紧蹙的眉头也微微松开。
翌日，早餐时。
姜穗尝了几口盛星衍买回来的灌汤包，缓缓抬起头，她避开了盛星衍那双写满祈求的眼睛。
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盛星衍，我知道你，太善良了，也太好了。”
“你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
“觉得是你没保护好我，觉得是你害了我，觉得是你欠了我……”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盛星衍。”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扫过他瞬间惨白的脸和那双写满巨大恐慌的眼睛，随即又迅速移开，落在自己那只裹着纱布的手上：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五年前，是我，是我自己，选择了钱，放弃了你。”
“不是这样！”
盛星衍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姜穗的餐桌边缘。
“姜穗！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说你是为了钱，为了留学，为了前程，才放弃我，才登上那架飞机，才‘死’了五年！”
姜穗被他巨大的反应慑住了，她被迫抬起头，盛星衍眼神里的痛苦太过浓烈，太过真实，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想要避开那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目光。
但盛星衍根本不给她机会，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腕。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他摇着头，像是在反驳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自己，”你怎么能，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有早一点发现，是我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去签下那份让你生不如死的契约。”
她以为自己是在替他解脱，她以为自己揽下所有“拜金”的罪名，就能减轻他的负罪感，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可是，他竟然全都知道？他不仅知道那份合同，他甚至知道她签下那份契约时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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