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道电弧在空气中湮灭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实验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以及一股浓烈的、仿佛能将人呛晕的臭氧味道。
胜利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地从我们身体里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
我们……真的干掉了一个怪物。
“我……我的腿……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藤井树第一个开口，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哭腔。他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又一次软软地瘫了下去。刚才那股悍不畏死的勇气，己经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
高桥夏美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丢开了宝贝的笔记本电脑，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总是闪烁着慵懒和兴奋光芒的眼睛，此刻也有些失焦。
“喂……顾凡……”她喘着气，扭头看向我，“刚才那……那坨黑乎乎的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CG特效？还是你从哪个电影里请来的特邀嘉宾？”
她试图用一个玩笑来缓解这凝重到几乎窒息的气氛，但她那不受控制颤抖的声线，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藤井树也看了过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敬畏，以及更深层的……担忧。
他们都在等我的答案。
我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噬魂者最后那句充满了怨毒的诅咒，还在我的神魂深处回响。
“沧源……你逃不掉的……雷牙大人……会找到你……”
雷牙。
那个将我从神座上击落的、如噩梦般强大的神将。
我能告诉他们真相吗？
告诉他们，我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神明，因为战败而流落至此？告诉他们，刚才那个怪物只是一个最低等的斥候，而真正可怕的敌人，己经知道了我的坐标，随时可能降临，将这个世界连同他们一起撕碎？
不，不能。
凡人的心智，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真相。那只会将他们拖入更深的绝望，甚至会因为恐惧而崩溃。
他们是因为信任我，才鼓起勇气战斗。我不能用真相，来摧毁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
我需要一个谎言。
一个，他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谎言。
我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们中间，蹲下。
“它不是CG，也不是演员。”我看着他们，眼神前所未有的真诚，“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来自‘里世界’的、以人类的生命能量为食的掠食者。一种……非常罕见的超自然生物。”
“超……超自然生物？”藤井树的嘴巴张成了“O”型，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那……那你又是谁？”高桥夏美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还知道怎么对付它？”
“我……”我顿了顿，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我的家族，是一个很古老的、世代研究并处理这类‘异常事件’的家族。我算是……这一代的继承人。我天生就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也知道一些对付它们的、古老的方法。比如，银制品和高压电。”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既能解释我的异常，又将危险限定在了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所以……你转学到这里，就是为了追查它？”藤井树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以这么说。”我点了点头，顺水推舟。
“酷——！”高桥夏美那双失焦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兴奋的光芒，“也就是说，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现实版的‘都市传说’讨伐任务？我们是……被选中的勇者？”
看着她那中二病再度发作的样子，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咳咳，”藤井树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满地狼藉的实验室，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那……勇者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个……‘案发现场’？”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成了我们三人友谊的“奠基仪式”。
我们一起，偷偷摸摸地处理着战斗后的残局。
我指导藤井树，用化学试剂中和掉地上的硝酸银残留。高桥夏美则黑进了学校的电路日志，将刚才那次巨大的电力异常，伪造成了一次“老旧线路短路”。我们把打空的灭火器藏进废弃的储物柜，把烧坏的电线伪装成自然老化……
我们像三个做贼心虚的共犯，处理着我们共同犯下的、不能说的“罪行”。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进这间破败的实验室时，我们终于大功告成。
虽然实验室依旧一片狼藉，但至少，可以勉强用“一场剧烈的电路事故”来解释了。
我们三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旧教学楼。
清晨的空气，冰冷而清新。
我们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看着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将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
劫后余生的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但我们都知道，从今夜起，有什么东西，己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们不再只是同学。
我们是，共享了一个足以颠覆世界观的、巨大秘密的……共犯。
是，在同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我看着身边这两个凡人，一个善良，一个中二。
心中那片因为复仇而变得空虚的荒原，似乎被这温暖的晨光，照进了一丝光亮。
或许……
作为人类“顾凡”活下去，也并非一件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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