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纯粹的蓝色。
我的意识,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漂浮在这片由悲伤构成的、名为“乙姬”的意识之海里。
那首古老的、孤独的歌谣,不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从我神魂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来。它在向我倾诉着,它在亿万年的沉睡中,所经历的、永恒的孤寂。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在混沌中诞生。
我看到了,第一个单细胞生命,在温暖的原始海洋里,分裂、进化。
我看到了,恐龙的诞生与灭绝,冰川的蔓延与消融,人类的出现与繁荣。
我,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见证了这颗星球数十亿年的变迁。而“乙姬”,就是这一切的见证者,也是这一切的“梦境”本身。
它,就是这片大海的灵魂。
它的梦,就是这个世界的潮汐。
而我们,这些在它梦境中繁衍生息的、渺小的“寄生虫”,却用一场粗暴的“创世纪”,将它从安宁的睡梦中,强行唤醒。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做着美梦,却被突然丢进了一个充满了噪音、污染和恶意的陌生环境。
它害怕,它迷茫,它痛苦。
于是,它哭了。
而它的眼泪,足以淹没整个世界。
“……别哭了。”
我尝试着,将我那微弱的、属于“顾凡”的意识,凝聚起来,向这片悲伤的海洋,发出了第一声呼唤。
我的呼唤,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就被那无边无际的悲伤所吞噬,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那悲伤的歌声,还在继续。
我能感觉到,我的神魂,正在被这股庞大的、纯粹的负面情绪,一点一点地侵蚀、同化。如果我再不想办法,我就会彻底迷失在这片意识之海里,成为它悲伤的一部分,永不苏醒。
怎么办?
用神力去压制它?我己经没有神力了。
用逻辑去说服它?它只是一个刚刚睡醒的、纯粹的“孩子”,它听不懂复杂的逻辑。
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即将被那片悲伤彻底吞噬的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两张脸。
一张,是藤井树那张总是带着傻乎乎笑容的、善良的脸。
一张,是高桥夏美那张总是带着嚣张自信的、中二的脸。
我想起了,在我最虚弱、最狼狈的时候,他们递过来的那罐冰镇麦茶,和那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我想起了,在我决定赴死时,他们那充满了担忧和不舍的、通红的眼睛。
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属于凡人的力量,从我那残破的神魂最深处,缓缓地,涌了出来。
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漠视一切的神明“沧源”。
我,是顾凡。
是一个,被两个善良的、愚蠢的凡人,从深渊里拽了回来的……“怪物”。
我放弃了所有试图“对抗”和“说服”的念头。
我只是,将我自己的故事,将我作为“顾凡”的、这短短几个月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毫无保留地,向这片悲伤的海洋,敞开。
我让它“看”到,我失去力量时的屈辱和无助。
我让它“看”到,我被霸凌时的疼痛和愤怒。
我让它“看”到,我复仇成功后的、那片巨大的空虚。
然后,我让它“看”到,那两个笨拙地、试图温暖我的身影。
我让它“听”到,藤井树那句“我们是同伴”。
我让它“听”到,高桥夏美那句“你死了,谁来当我们的‘魔鬼’大人啊”。
我将我所有的脆弱、所有的不堪、所有的迷茫,以及那份刚刚才萌芽的、小小的温暖,全部,都分享给了它。
“你看,”我用我那疲惫的、却又无比温柔的意识,对它说,“我也很痛,也很害怕,也很孤独。”
“这个世界,确实很吵,很乱,也很危险。”
“但是,这个世界,也有很好吃的东西,有很美丽的风景,还有……会愿意陪你一起哭、一起笑的……笨蛋。”
“所以,别哭了,好吗?”
“再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等你睡醒了,我带你,一起去看真正的大海。”
我的话,像一首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摇篮曲,缓缓地,融入了那片悲伤的海洋。
那首古老的、充满了悲伤的歌谣,渐渐地,平息了。
那片狂暴的、冰冷的蓝色洪流,也渐渐地,变得温柔、平静。
我能感觉到,那个名为“乙姬”的、孤独的灵魂,正在我的“摇篮曲”中,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委屈,和一丝……小小的期待,缓缓地,重新,进入了梦乡。
成了。
我……成功了。
就在我那即将消散的意识,感到一丝欣慰的瞬间——
一股全新的、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画面,猛地,冲入了我的脑海!
那不是“乙姬”的记忆。
那是,我们那场“创世纪”,在撕裂空间时,无意中,触碰到的、另一个“蛋”的……梦境!
我“看”到了一片,由无尽的、燃烧的火焰构成的世界!
我“看”到了一只,由纯粹的岩浆和黑曜石构成的、正在火山深处沉睡的、巨大的……乌鸦!
它的身上,散发着与“乙姬”完全相反的、充满了毁灭、狂暴和愤怒的气息!
而在它的梦境中,我听到了一个,让我的神魂都为之战栗的名字。
“八咫乌”(Yatagarasu)。
日本神话中,代表着“太阳”与“毁灭”的、传说中的三足金乌!
我们,在安抚了一个哭泣的“水神”的同时,也惊醒了一位,脾气不太好的……“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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