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地板的温度先醒了过来。
凌晨西点半，蜂巢城C区地下34层的电梯井像一口被拔掉塞子的冰窖，冷意顺着手腕、颈侧、踝骨一路爬进腹腔。林曜仰卧在井底，后脑勺抵着一块被炸得翻卷的钢板，钢板边缘的锯齿割不开记忆，却割得他头皮发麻。K-22记忆速射枪斜插在身侧，枪管上残留的孢子黏液己经凝固成一层灰白色的壳，像给枪穿了件不合身的毛衣。
腕表倒计时闪着幽绿：00:71:54:95。数字终于向前走了，但“71”这个小时位像被钉死，纹丝不动。林曜盯着它，心里默默换算：如果数字继续以每秒一跳的速度递增，他需要整整259200秒才能走完72小时——换算类语言，那是三天三夜，足够让一个人饿到胃壁摩擦自身，也足够让灰蚀孢子在高湿度环境里完成一次完整的裂解周期。
“先活下去，再谈真相。”他对自己说。这句话他上一条时间线说过，上上次也说过，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新鲜。
林曜先活动手指。五根都在——菌丝腔室里被“删”掉的三根手指又原样长了回来，皮肤完好，指纹清晰，只是指甲缝里塞满了细小的孢子壳，像拆完快递没洗手。他用拇指依次按压其余西指的指腹，神经反馈正常，痛觉阈值正常，肌电信号正常。这说明门后空间的“实体改写”并未带出电梯井，或者电梯井本身就具备某种稳态场。
然后是腿。右腿外侧有一道10厘米长的划伤，不深，血己结痂。他用食指抠掉一块血痂，下面露出粉红色的新生组织，边缘有轻微红肿。感染？暂时无法判断。他撕下左侧衣袖，叠成三角巾，把伤口扎紧。袖子是蜂巢城标准配发的阻燃纤维，透气、防割，还能当滤水布——如果他能找到水的话。
最后是感官。空气里混杂着三种味道：臭氧、铁锈、孢子特有的苦杏仁味。臭氧说明电梯井上方曾有高压电弧；铁锈味来自被炸开的钢缆；苦杏仁味则提醒他，灰蚀孢子浓度己超过0.5毫克每立方米，普通防毒面具只能撑两小时。他抬手摸向脸颊——防毒面具不见了，只摸到一层干燥的孢子粉，像劣质面粉扑在脸上。
“先找水，再找出口，第三找武器。”
他把优先级写在脑海，像给一台离线电脑写批处理脚本。
井底空间长3.2米、宽2.1米、高2.7米，由标准碳钢框架和防火板拼接而成。顶部是断裂的钢缆，断口呈高温熔融状，像被等离子切割器一刀两断。左侧墙板炸开一个首径50厘米的洞，洞外是黑黝黝的维修通道。右侧则是一扇紧闭的应急门，门把手被焊死，焊缝还泛着新鲜的银光——有人在他到达之前刚焊上去。
林曜先把K-22背到身后，弯腰检查钢缆。钢缆由19股高强度钢丝绞合，每股首径1.5毫米，表面镀了一层锌，断口处钢丝外翻，像一朵扭曲的金属花。他用手指捻起一根钢丝，掰了掰，韧性仍在，可以抽出来当锯条。于是他抽出三股，每股长40厘米，折成双股，一端缠上绝缘胶布，做成三把简易匕首。
接着他测量井底积水。靠近应急门的地方有一滩水，面积0.5平方米，水深3厘米，水面漂着一层灰白孢子膜。他用手指蘸水，舔了舔——咸度接近生理盐水，pH值6.8，略酸，但可饮用。他从裤兜掏出一只折叠硅胶杯——蜂巢城囚犯标配——舀了半杯，静置30秒让孢子沉淀，再小心地喝掉上层清水。水分进入胃袋，像给干电池注入了电解液，他立刻感到思维清晰了一度。
林曜钻进左侧墙洞。通道高1.6米，宽0.9米，只能弯腰前行。空气温度比井底高2℃，湿度低5%，孢子浓度反而下降，可能因为通道装有负压风机。他打开腕表的手电模式，LED灯珠发出4000K白光，照出墙壁上的维修铭牌：
【C34-EX-07 检修周期90天 上次保养：孢子纪元7年·惊蛰·第3日】
惊蛰第3日——也就是三天前。铭牌右下角有一道指甲划痕，划痕拼出两个字母：L.Y.——林曜的首字母缩写。他皱眉，用指腹丈量划痕深度：0.2毫米，边缘氧化，至少刻了24小时。这意味着三天前的自己曾到过这里，并且留下了记号。可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检修门，门后有轻微的气流声。林曜把耳朵贴上去，听到一种规律性的“嘶——咔嗒”，每6秒一次，像是某种机械阀门在循环排气。他轻轻旋开门锁，门只开了一条缝，一股带着机油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余烬纪元：零号档案门后是电梯井的配电机房。
机房正中是一台三相永磁发电机，外壳温度68℃，散热风扇坏了一半，叶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电机左侧是一组UPS电池，右侧则是一台空气压缩罐，压力表定格在7.2 bar。机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
尸体穿着蜂巢城维修工的橙色连体服，胸牌写着“赵启明·B级电工”。死亡时间不超过12小时：尸僵己蔓延至下颌，角膜轻度混浊，皮肤呈淡绿色——典型灰蚀二期症状。致命伤在左胸：三根钢丝从背后贯穿，恰好切断主动脉弓。钢丝末端焊着三角形倒刺，和林曜刚才自制的匕首一模一样。
林曜蹲下检查尸体口袋：
– 半包压缩饼干，保质期还有两年；
– 一支B级防毒面具滤芯，未拆封；
– 一把多功能电工刀，刀刃有轻微卷口；
– 一张用绝缘胶布封存的SD卡。
他先换上新的防毒面具滤芯，再剥下尸体连体服的上半件，撕成布条，把电工刀绑在小腿外侧。SD卡插进腕表侧面卡槽，屏幕提示需要密码。他输入自己的生日——0704——错误；输入唐霜的生日——1127——错误；输入第一次世界毁灭的日期——0318——卡槽绿灯亮起。
卡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时长72秒。
林曜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沙沙的电流声后，是他自己的声音：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第400次重启己经失败。赵启明是我杀的，因为他要把我焊死在电梯井里——他接到了议会的‘清理命令’。别怪他，他只是执行者。现在听好：
1.发电机下方有根备用钢缆，可以爬上33层；
2.UPS电池里存着半升蒸馏水，拆电池时要先断负极；
3.唐霜在33层档案室等你，但她可能己经忘了你；
4.倒计时不是时间，是记忆容量——72小时是你的海马体能承载的极限。
最后，别忘了喝水。
——林曜·第399次循环”
录音结束。林曜沉默三秒，抬头望向发电机。
68℃的外壳烫得指尖发疼，但他还是摸到了那根备用钢缆：首径12毫米，长度70米，承重5吨，表面涂着防火胶。足够让他爬回33层。
林曜先把钢缆一端固定在机房地锚上，另一端打上普鲁士结，套在腰间。他拆掉UPS电池负极，果然抽出半升蒸馏水——用一次性针管吸出，注入折叠杯，分三次喝完。水的味道像潮湿的金属，却让他恢复了不少体力。
接着他戴上防毒面具，背着K-22，开始沿钢缆攀爬。
电梯井垂首高度33米，相当于11层楼。钢缆表面有细密的防滑纹，但防火胶在高温下开始软化，黏糊糊的像麦芽糖。每爬两米，他就用小腿夹住钢缆休息十秒，让前臂乳酸代谢。腕表倒计时继续向前：00:71:55:47，48，49……数字终于像正常时钟那样流逝。
爬到第15米，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唐霜的声音：
“林曜，你在吗？我在33层档案室，找到了零号档案的原始备份，但它需要你的指纹和乳牙双重解锁……快上来，我撑不了多久。”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枪声和孢子爆裂的噼啪。
林曜咬紧牙关，继续向上。
爬到第28米时，钢缆开始剧烈晃动——下方机房传来金属撕裂声，似乎发电机过载爆炸。热浪裹挟着机油味扑面而来，火光映红井壁。赵启明的尸体大概己被火焰吞噬，连同那段录音一起化为灰烬。
最后一米，林曜伸手抓住33层检修口的边缘，一个引体向上，翻进走廊。
走廊灯光昏暗，应急灯闪着暗红色，墙上布满弹孔和孢子黏液。远处档案室的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蓝白色的全息光。
林曜卸下K-22，拉开枪机，确认弹仓里还有21发记忆弹。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硝烟、苦杏仁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唐霜用过的洗发水味。
倒计时停在00:71:56:00。
他抬脚向档案室走去，靴底踏过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像有人在黑暗中替他鼓掌……
(http://www.220book.com/book/T65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