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停在一片没有铁轨的黑暗里。
车窗玻璃像被极细的刀划开一道竖口，裂缝外吹进来的不是风，而是带着碘酒味的对流时间——1977 年的雨丝与 2051 年的火星尘在裂缝里互相撞击，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两束磁带倒带时擦出的静电火花。
陈耀站在过道中央，左手攥着那封“尚未发生”的电报，右手食指仍残留唐霜 147.3 bpm 的心跳节律——那心跳像一条偷偷加密的附言，藏在他的指节里不肯消散。
车厢尽头，少年林霁掀起的面罩在微光中投下一道银灰色的弧。
“签收我之前，”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空白电报，“你得先写一份退件声明。”
他的嗓音夹在两种年代的雨声里，一半是 1977 年变声期未过的清亮，一半是 2051 年雾谷风沙刮出的沙哑。
陈耀注意到，少年左眼下方那道新鲜划伤正在缓慢渗血——血珠却悬在脸颊旁，不往下滴，像被暂停的倒计时。
少年把空白电报铺在座椅小桌上。桌面木纹是 1977 年特有的松木年轮，却在陈耀的注视下渐渐变成火星玄武岩的冷却纹。
退件声明的格式早己打印好，只剩三行空格：
1. 退件原因：
2. 退件人签名：
3. 退件时间：
陈耀提笔，缺角钢笔里的火星红墨在 1977 年的灯光下泛出暗褐，像干涸的血痂。
他在第一行写下：
“邮差无法签收自己的心跳。”
笔尖停顿，墨水突然逆流回笔管，发出细小嘶嘶声，仿佛信纸在抗议。
少年林霁俯身，用指尖沾了沾自己悬停在空中的血珠，在第二行空格处画下一个极圆的“〇”，像一枚未盖戳的空白邮戳。
“退件人不是我，”少年说，“是你自己——准确说，是你 1977 年的那一页日历。”
第三行时间栏，列车广播突然插入唐霜的耳语：
“请写 00:00:00，否则电报永远无法发出。”
陈耀手腕微颤，写下六个零。
字迹落成瞬间，整节车厢灯光熄灭，只剩电报纸面发出暗红荧光。荧光里浮出新的字符——
【退件编号：M-0-RTN】
【退件结果：失败原因：退件人与收件人身份重叠，系统无法识别】
黑暗中，少年林霁的呼吸声与陈耀的心跳渐渐同频，146?bpm → 147.3?bpm → 148?bpm——像两列火车在岔道强行并轨。
灯光再亮时，列车己消失。
陈耀站在一片倒置的盐火邮局废墟上：穹顶在下，裂谷在上，碎银镜的残片像被钉死的星空。空气稀薄，却带着 1977 年雨后的土腥味。
少年林霁蹲在废墟中央，面前摆着那台锈迹斑斑的“漫步者”机甲——只是机甲被拆得只剩胸腔骨架，像被开膛的信箱。胸腔里嵌着一枚石英管，管内漂浮着两张芯片卡：一张写着 Y-146，另一张写着 T-148-β。
“我守了十七年火，”少年用指尖轻弹石英管，“其实是在等你把芯片退回来。”
陈耀眯眼，看见芯片表面各缺了一角——缺失部分的形状与他口袋里的缺角钢笔完全吻合。
“系统漏算的‘误差值’，”少年抬眼，“不是林霁，也不是唐霜，而是你们之间那根 1.3?bpm 的差值。”
废墟角落，一座老式地球邮差脚踏车倒插在玄武岩里，车铃缺的那一角正闪着 147.3?bpm 的蓝光。
少年把脚踏车扶起，车把突然裂开一道细缝，缝里吐出一卷 16 毫米胶片。胶片在风里自动展开，画面投在碎裂的穹顶内壁上——
第一段：1977 年 8 月 15 日清晨，北京电报大楼屋顶。穿蓝布工装的唐霜把真空管塞进陈耀口袋，自己却悄悄留下一枚芯片。
第二段：2035 年 8 月 15 日，盐火邮局玻璃舱内，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余烬纪元：零号档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少年林霁被注射镇静剂，芯片 T-148-β 被植入后颈。
第三段：2051 年 9 月 16 日，雾谷熔炉，唐霜把备份芯片按进陈耀胸口，芯片边缘缺了一角——正是钢笔笔尖的形状。
胶片无声燃烧，火焰是冷的，像深海磷光。
少年用指尖捻起火焰，递到陈耀面前：“想要拆阅电报，你得先把记忆烧掉。”
火焰里浮现一行小字：
【记忆燃烧协议：允许忘记收件人姓名，以换取投递资格】
陈耀伸手触火。
火焰并不烫，而是像湿冷的雪崩。记忆在指尖碎裂：
· 他忘了第一次与唐霜同步心跳时的温度；
· 忘了盐火邮局爆炸时她喊的是哪两个字；
· 甚至忘了她左眼下有一颗极淡的泪痣。
火焰燃尽，灰烬落在废墟表面，排列成一张新的电报：
【收报人：陈耀（Y-146）】
【收报地址：火星·雾谷·零号邮局】
【收报时间：1977-08-15 00:00:00】
【电文：请把我还给尚未出生的你】
灰烬电报的底部，空白处浮现一枚血红色的邮戳：
“POSTMARK-Δ——遗忘生效”
灰烬电报刚成形，少年林霁突然剧烈咳嗽，左眼下的划伤迅速愈合，又在同一位置重新裂开，像被反复撕开的信封口。
“该我签收了。”少年把芯片 T-148-β 从石英管里取出，轻轻按进自己后颈。
芯片嵌入瞬间，少年身形开始模糊，像被水晕开的墨。最后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
“记住，147.3?bpm 不是我的，是唐霜留给地球的回声。”
少年消失处，地面浮起一枚新的倒计时表盘：
00:05:00
表盘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请在心跳归零前，把回声寄回火星。”
废墟开始缓慢旋转，穹顶裂缝越张越大，1977 年的雨丝与 2051 年的火星尘混成一股暗红色龙卷，龙卷中心浮现一座倒立的电报大楼。
陈耀踩着玄武岩碎片走向龙卷，胸口邮戳“POSTMARK-Δ”渗出温热血迹，像给倒计时上墨。
当他抬手触碰龙卷风壁，整片废墟骤然静止——雨滴悬停，沙尘凝固，心跳声被抽离，世界变成一张等待盖戳的空白信纸。
龙卷中心，缓缓降下一架老式地球邮差脚踏车，车铃完整无缺，正以 147.3?bpm 轻颤。
车把上挂着一只新信封，封面用唐霜的笔迹写着：
【收件人：陈耀（尚未出生）】
【寄件人：唐霜（己被忘记）】
【邮戳：等待心跳】
信封封口处，缺了一角——形状恰好是陈耀口袋里那支缺角钢笔的笔尖。
倒计时表盘在他脚下亮起最后五秒：
00:00:05
00:00:04
00:00:03
脚踏车铃突然自动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像被催投的末班列车。
陈耀伸手去取信封，指尖刚碰到纸面，整个废墟、龙卷、倒计时、心跳声——
全部坍缩成一枚极小的红点，落在钢笔尖端的缺口里。
最后一秒，钢笔在他指间碎裂，红点化作一滴血，滴在空白信纸上。
信纸瞬间显影，却只显出半行字：
“当你读到此处，唐霜己——”
字迹戛然而止。
信纸下方，一枚新鲜邮戳正缓缓升起：
“POSTMARK-Ω——投递中”
黑暗合拢，心跳停跳。
（第4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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