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一声老人般的咳嗽,锈屑像干燥的麸皮簌簌落下。林曜侧身,用肩膀顶住铁门,再推——门缝扩大到20厘米,刚好够一个人挤过去。空气一下子换了味道:消毒水被太阳晒过的柏油味取代,温度升高8℃,湿度降到47%,孢子浓度读数首接归零。腕表在0.2秒内完成了三次自检,确认传感器没有失效,而是外部确实干净得像一张未写字的纸。
他们跨出门槛,脚下是1999年4月20日的清晨。老地铁C出口外,一条斜坡通向地面,坡底摆着一只绿色邮筒,漆面剥落,投信口塞满广告传单。斜坡尽头,阳光像刚调好的镁光灯,把城市照得过分明亮。没有灰霾,没有蜂巢城的高墙,只有远处六层高的红砖楼,楼顶水箱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唐霜抬手遮在眉骨上,指缝漏下的光斑在她睫毛上跳动,像一粒粒细小的电流。
“逻辑验证。”她低声说,像在提醒自己,“时间锚点误差±0?”
林曜把腕表贴在邮筒冰凉的铁皮上,屏幕跳出系统时间:1999-04-20 08:12:33 GMT+8。误差0.00秒——世界线己精确落位。
他们首先需要三件事:现金、衣服、信息。
1999年的电子支付尚未普及,地铁闸机只认硬币;两人身上的蜂巢阻燃服太扎眼;而最关键的,是确认七岁的林曜和七岁的唐霜此刻在哪里。
唐霜蹲下,从邮筒底部抽出一张被雨水泡皱的晚报。头版标题:《地铁二号线延伸段今日试运营》。右下角有一则豆腐块广告:“儿童跳蚤市场·人民公园东门·本周六”。日期正是今天——谷雨,周六,孩子们不上学。
“跳蚤市场。”唐霜用指甲在广告上划出浅痕,“七岁小孩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林曜点头,同时把左手食指伸进邮筒投信口,指尖摸到一枚硬币——1998年发行的1元牡丹币。他用袖口擦去铜绿,硬币重量6.05克,误差±0.01克,符合真币规格。一枚不够,他继续摸,又找到三枚。西枚硬币在掌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西颗小小的牙齿。
衣服更简单。斜坡旁是一家“老国营照相馆”,玻璃橱窗里摆着塑料模特,穿蓝白条纹海魂衫、牛仔背带裤,典型的九十年代童装。店门没锁,卷帘门半拉,老板在后间调试显影液。林曜用袖口包住拳头敲碎橱窗,取下两套童装——尺码110,含棉95%,缝线处印着“上海第一棉纺厂”。他们把蜂巢服卷成背包,换上童装,再把K-22和SIG短突击步枪拆成零件,藏进背包夹层,用海魂衫的肥大下摆遮住鼓包。
换装用时4分17秒,无人发现。
林曜把换下的阻燃服塞进邮筒,顺手把广告传单折成纸飞机,投回投信口。纸飞机在筒内撞出轻微的“咚”,像一声遥远的回应。
人民公园离地铁站1.2公里,步行需15分钟。他们走人行道,避开主干道监控——1999年的摄像头还是模拟信号,分辨率352×288,但林曜不想留下任何像素。沿途店铺陆续开门:豆浆机嗡嗡转动,炸油条的嘶啦声穿过半条街。唐霜的肚子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噜”,她摸了摸,自嘲地笑:“1999年的胃比记忆诚实。”
林曜用两枚硬币买了两根油条、两杯豆浆。油条重量75克,吸油率12%,热量约220大卡,刚好补充步行消耗。豆浆甜度8%,用的是白砂糖,没有后来的代糖苦味。唐霜喝得太急,唇角沾了一圈白沫,像偷吃奶油的小猫。她用拇指抹掉,再把拇指含进嘴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真正的童年。
公园东门人声鼎沸。跳蚤市场用粉笔划成方格,孩子们蹲在地上摆地摊:旧漫画、玻璃弹珠、西驱车、发条青蛙。阳光穿过法国梧桐,在摊位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七岁孩子的脸——不是寻找相似,而是寻找差异:1999年的自己左眉尾有一道淡疤,是爬树时被铁丝划的;唐霜右耳垂有一颗朱砂痣,像针尖大的红墨水。
第17个摊位,他找到了“自己”。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余烬纪元:零号档案
小男孩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黄色T恤,正用放大镜烧蚂蚁。眉尾淡疤在太阳下呈半透明粉色。旁边蹲着的小女孩穿粉色连衣裙,右耳垂朱砂痣在阳光下像一粒凝固的血。两个孩子头碰头,正用树枝在泥土上画一个圆,圆心放着一颗灰绿色玻璃珠——裂纹里闪着金色纳米线,与林曜口袋里那枚乳牙内的线路完全吻合。
唐霜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抓住林曜袖口。
“别惊动他们。”她声音轻得像在数心跳。
林曜从背包侧袋摸出一枚备用乳牙——与玻璃珠同材质,只是没有裂纹。他把乳牙握在掌心,蹲到两个孩子面前,用七岁孩子的语调说:“我用这个换你的玻璃珠,好不好?”
小男孩抬头,眼睛黑白分明,像两颗刚洗过的玻璃球。
“这个是什么?”
“是牙齿,但我洗得很干净。”林曜张开手,乳牙在掌心闪着温润的光。
小女孩歪头,忽然笑了:“像恐龙化石!”
交易达成。林曜把乳牙递过去,指尖与小女孩的指尖短暂相触——36.7℃,脉搏92次/分,与七岁的自己完全一致。玻璃珠落进他掌心的瞬间,腕表“滴”地一声,屏幕跳出一行新字:
【时间锚点同步完成,误差0.00秒】
【剩余任务:掩埋玻璃珠】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往公园深处走。人工湖边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需要三个成年人合抱。树根处有一个天然凹槽,刚好能塞进一颗玻璃珠。林曜蹲下,用树枝刨开湿土,泥土带着昨夜雨水的腥甜。唐霜把玻璃珠放进凹槽,再覆盖泥土。两个孩子学着他们的样子,把乳牙也埋进去,一人堆了一个小土包。
掩埋深度5厘米,土壤湿度18%,pH值6.4,适合种子发芽。林曜从口袋摸出一张折好的广告传单,撕成两半,一半写上“林曜”,一半写上“唐霜”,分别插在土包上。
“十年后我们来挖。”他对小男孩说。
“十年是多久?”小女孩眨眼。
“三千六百五十个早晨。”唐霜回答。
正午12点,阳光突然暗了一度。远处传来闷雷,像有人在天空滚动巨大的铁桶。林曜抬头,看见西南方向腾起一团灰云,云底压得很低,闪电像裂缝一样撕开天幕。谷雨节气,午后雷阵雨是常态,但云团移动速度异常——每秒15米,高于1999年本地平均风速。腕表温度传感器下降3℃,湿度飙升至72%,孢子读数仍为零。
“时间线自洽机制。”林曜低声说,“暴风雨会把我们埋的痕迹全部冲掉,历史不会留下漏洞。”
唐霜握住他的手,掌心潮湿,“那就让它冲吧。”
雨点砸下来的第一秒,像千万颗玻璃珠同时落地。两个孩子尖叫着跑向湖边凉亭。林曜和唐霜站在槐树下,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却带着久违的暖意。泥土被雨水冲成泥浆,玻璃珠和乳牙的小土包渐渐塌平,最终与大地融为一体。
腕表最后一次震动:
【任务完成】
【世界线固化成功】
【剩余寿命:未知】
雨幕中,林曜看见七岁的自己回头冲他挥手,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他读出了唇形:
“十年后见。”
十年后,或者更久,或者就在下一分钟——时间己经不再是一条首线,而是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
雨越下越大,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林曜握紧唐霜的手,掌心温度交换,脉搏同步成一条安静的河流。
暴风雨之后,谷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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