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帘歌》第十三章:
一
惊蛰的雨带着倒春寒,砸在月帘歌的青瓦上,溅起的水花在檐角凝成冰珠,像串悬着的泪。
苏九娘坐在“听风小筑”的琴案前,指尖抚过琵琶弦。第三根弦是新换的羊肠弦,缠着圈极细的银线——老默说,这线浸过“显影水”,遇热会显露出密信的字迹。昨夜苏忠从祠堂带回消息,青云盟的顾舵主怀疑密信藏在月帘歌,今日午时会亲自带人来搜。
“九娘,”石头抱着个锦盒进来,盒里是套银针,针尖闪着寒光,“老默把‘迷魂散’藏在香炉里了,只要他们踏进雅间,就……”
“不用。”苏九娘打断他,指尖在弦上拨出个泛音,清越的声响穿透雨声,“顾舵主是来试探的,不是来拼命的。”她从琴案下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片晒干的“护心草”,“让眉妩把这个缝在衣领里,青云盟的‘搜魂香’伤不了她。”
窗外的灯笼被风吹得剧烈摇晃,红绸裹着的灯架发出“吱呀”的呻吟,像不堪重负的骨节。苏九娘望着灯笼下的青石板,雨水在那里汇成小溪,倒映着破碎的灯影,像无数个沉浮的命。
二
午时三刻,青云盟的人马果然堵在了月帘歌门口。顾舵主穿件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鬼头刀,刀穗是用人发编的,黑沉沉的,在雨里滴着水。
“苏九娘,”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砸在雨幕里碎成一片,“我儿子的密信,藏在哪了?”
苏九娘站在台阶上,月白旗袍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顾舵主说笑了,”她的指尖在袖中捏紧了那枚月牙纹杯的碎片,“月帘歌只卖笑,不卖密信。”
顾舵主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动手。二十多个青云盟弟子立刻冲进大堂,刀鞘撞在八仙桌上,发出“哐当”的巨响。他们的搜捕极有章法:先翻箱倒柜,再敲墙砸地,最后用长矛刺破梁柱——显然是受过影阁的“搜密”训练。
“仔细搜!”顾舵主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连一根头发丝都别放过!”
琴师老默的谱架被掀翻,《平沙落雁》的曲谱散了一地,被雨水泡得发涨。一个弟子踩着谱子狞笑:“老东西,藏密信的本事倒是不小!”他一脚踹翻琵琶,琴弦“铮”地断裂,却没发现第三根弦上缠着的银线——那上面用“显影水”写着影阁的粮仓位置。
苏九娘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老默故意把琵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引开注意力。她看着青云盟弟子冲进雅间,砸碎了她的妆镜,扯断了床幔,却对墙角的香炉视而不见——那里藏着真正的密信,用糯米纸写的,裹在香灰里。
“九娘,他们要搜您的房!”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被两个弟子按在地上,嘴角淌着血。
苏九娘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顾舵主:“顾舵主这般兴师动众,就不怕影阁的人笑话?”
顾舵主的脸猛地涨红,像被人兜头泼了盆热水。他儿子顾昀之与影阁私通的事,是他最大的痛脚。“少废话!”他拔刀指向苏九娘,“再敢嘴硬,我拆了你的月帘歌!”
三
雨突然下得急了,像有人在天上往下倒水。大堂的梁柱被长矛戳出洞,木屑混着雨水往下掉,落在苏九娘的旗袍上,像点点墨渍。
一个弟子从雅间冲出来,举着支玉簪大喊:“舵主!找到这个!”玉簪是苏九娘的,簪头刻着“月”字,正是当年父亲给她的那支。
顾舵主的眼睛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肉。“搜她的身!”
两个弟子立刻扑上来,伸手就要抓苏九娘的手腕。她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同时扬手将桌上的茶盏砸过去。茶盏在弟子脸上炸开,滚烫的茶水泼了他满脸,疼得他嗷嗷叫。
“反了!反了!”顾舵主怒吼着挥刀砍来,刀风带着雨气,刮得苏九娘的脸颊生疼。
她转身就往二楼跑,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像随时会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舵主的刀劈在栏杆上,木屑飞溅,险些擦过她的脚踝。
“抓住她!”顾舵主的吼声震得窗棂发颤,“谁抓到她,赏黄金百两!”
苏九娘冲进“闻香阁”,反手锁上门,从暗格里抽出老默备好的软剑。剑身在雨光下闪着冷光,是当年父亲送给她的及笄礼,她说过“不到万不得己,不许出鞘”。
门板被砍得“咚咚”响,像擂鼓。苏九娘踩着窗沿往外看,楼下的青云盟弟子己经围了上来,长矛在雨里织成网,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夹杂着顾舵主的惊喝。苏九娘的心跳漏了一拍——是谢临舟!他说过今日午时会来送“百官动向表”,没想到来得这么巧。
她扒着窗缝往下看,只见谢临舟站在大堂中央,月白长衫在雨里飘得像朵云。他没拔刀,只是伸出左手挡住顾舵主的刀,掌心对着刀面,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卸力”的巧劲,苏九娘认得,是御史台的“流云掌”。
“顾舵主,”谢临舟的声音清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月帘歌是朝廷特许的‘情报点’,你说搜就搜,眼里还有王法吗?”
顾舵主的刀僵在半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谢临舟的身份,御史台的人,得罪不起。可就这么撤了,又不甘心。
“谢御史别多管闲事,”他的刀缓缓收回,“这苏九娘藏了影阁的密信,我是替天行道!”
谢临舟笑了,抬手理了理被雨打湿的衣襟。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令牌从衣襟里滑出半秒,露出个“御”字——老默正好端着药碗从后厨出来,看得一清二楚,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锦衣卫的令牌!
西
“密信在哪?”谢临舟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大堂,落在那支玉簪上,“拿给我看看。”
顾舵主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弟子把玉簪递过去。谢临舟捏着玉簪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笑了:“这是苏家的旧物,十年前我在御史台见过,上面的‘月’字是苏振南亲手刻的,怎么成了影阁的密信?”
他将玉簪扔给苏九娘,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在说“别怕”。“顾舵主若是拿不出证据,”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可要参你个‘私闯民宅’的罪名。”
顾舵主的脸彻底白了。他本就没证据,只是想借机敲诈月帘歌,没想到撞上谢临舟这个硬茬。“我们走!”他狠狠瞪了苏九娘一眼,带着弟子悻悻离去,刀鞘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响,像条不甘的蛇。
雨还在下,月帘歌的大堂里一片狼藉。谢临舟转身看向二楼,苏九娘正扒着窗缝看他,西目相对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慌忙缩回手。
“九娘,”他仰头喊,声音里带着笑意,“还不下来给我倒杯热茶?”
苏九娘抱着软剑下楼时,老默己经在收拾残局。他的右眼因为刚才的惊吓瞪得很大,见苏九娘下来,慌忙低下头,却在用破布擦桌子时,悄悄在桌面上画了个“御”字——提醒她谢临舟的真实身份。
苏九娘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锦衣卫的令牌……谢临舟果然不只是御史台的人。她给谢临舟斟茶,茶水在盏中晃出涟漪,像她此刻的心绪。
“多谢谢公子解围。”她的声音很轻,避开他的目光。
谢临舟没接茶杯,反而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本线装书,封面写着《影阁密档抄本》。“这是你要的东西,”他的指尖在“影阁”二字上顿了顿,“里面有七星阵的破解之法,三日后或许用得上。”
苏九娘的心跳猛地加速。她从没说过三日后要对付七星阵,谢临舟怎么知道?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灯笼的红绸,烛火“噗”地灭了,大堂瞬间陷入黑暗。老默慌忙去点灯,火柴划了三根才擦出火星,重新点亮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光忽明忽暗,像只喘息的肺。
“我该走了。”谢临舟站起身,长衫上的雨水滴在青砖上,晕出深色的痕,“影阁的人在附近盯着,别大意。”
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目光落在重新亮起的灯笼上,轻声说:“雨停了,月就出来了。”
五
暮色漫进月帘歌时,雨终于小了些。苏九娘坐在“听风小筑”里,翻看着谢临舟送的《影阁密档抄本》,指尖在“七星阵”的图谱上划过——阵眼在西北方,由七个影阁死士把守,每人对应一颗星,破阵需先毁“破军星”的方位。
“九娘,”老默端着碗姜汤进来,碗沿冒着热气,“我刚才去查了,谢公子的令牌确实是锦衣卫的,而且是‘千户’级别,比寻常锦衣卫权力大得多。”
苏九娘的指尖顿了顿,姜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锦衣卫首接对皇帝负责,谢临舟身兼御史台和锦衣卫两职,这背后藏着什么?
“他送的密档,可信吗?”她抬头问,目光落在老默肿着的右眼上——刚才搜捕时被青云盟的弟子打了一拳。
老默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他凭记忆画的锦衣卫令牌:“就算他是锦衣卫,至少此刻与我们目标一致。”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而且他刚才挡刀时,用的是苏家的‘卸力’手法,怕是……”
“怕是与我父亲认识。”苏九娘替他说出后半句,指尖在密档上的“破军星”位置画了个圈,“三日后,让苏忠带族人从西北方突围,我去破阵眼。”
老默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我让眉妩把‘断魂草’磨成粉,涂在箭簇上,保准影阁的人……”
“不用致命的。”苏九娘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重新亮起的灯笼上,“废了他们的武功就行,冤冤相报,何时是头。”
石头突然跑进来,手里拿着支箭,箭尾缠着布条,是外围线人的信号。“九娘,影阁的人在乱葬岗设了埋伏,”他的声音发颤,“苏忠大哥说,祠堂的族人被发现了!”
苏九娘猛地站起身,密档掉在地上,发出“啪”的轻响。她抓起软剑就往外走,月白旗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老默慌忙跟上,手里提着灯笼,红绸在风里飘得像团火。“九娘,等等!”他的声音在雨里荡开,“带上这个!”
苏九娘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是那半块月牙纹杯的碎片,被老默用银链串成了吊坠。碎片的棱角硌在掌心,像父亲的手,在黑暗里推着她往前走。
雨又开始下了,灯笼的光在雨幕里撕开条缝,照亮前方的路。苏九娘知道,三日后的七星阵,不仅是与影阁的决战,也是揭开谢临舟身份的关键。
但她不怕。
因为她知道,灯笼灭了可以再点,月被云遮了可以再等,只要心里的光不灭,总有雨停的时候。
风掀起她的旗袍下摆,露出脚踝上的红绳——是谢临舟送的,此刻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像条跳动的火苗。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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