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帘歌》第十八章:
一
处暑的夜风带着凉意,卷着月帘歌的灯笼红绸,在青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苏九娘站在“听风小筑”的窗后,指尖捏着片从谢临舟衣袖上摘下的枯叶——叶尖沾着点黑色粉末,老默说是影阁“追踪散”的残渣,遇水会显露出淡紫色的痕迹。
“九娘,谢公子往城南去了。”石头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灯笼用黑布罩着,只漏出点微光,“街口的眼线说,他进了‘迎客茶馆’,那是影阁的三级联络点,专做消息买卖。”
苏九娘的指尖在枯叶上轻轻一划,粉末落在掌心,果然泛出淡紫。“他果然在跟影阁打交道。”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备件粗布衫,我要亲自去看看。”
老默从后厨出来,右眼的绷带己经拆了,留下道浅疤,像条淡红的虫。“九娘,太危险了。”他递过个药囊,里面是“迷魂散”和“解毒丹”,“谢公子的武功深不可测,万一被发现……”
“发现了才好。”苏九娘打断他,接过药囊塞进袖中,“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御史台的人,还是影阁的卧底。”她转身往内室走,路过铜镜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烛火中晃,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乱,像十年前苏家大宅的乱草。
二
城南的“迎客茶馆”藏在巷子深处,灯笼是纸糊的,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迎客松,风吹过时“哗啦”作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苏九娘扮成卖花女,竹篮里的栀子花沾着露水,香气混着茶馆的劣质茶香,在夜风中漫开。
她靠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借着树影观察——谢临舟的马车停在茶馆后门,车夫穿着玄色短打,腰间的佩刀缠着黑布,刀柄露出的“影”字在月光下闪了闪。是影阁的“暗卫”,等级不低,至少是银牌。
“九娘,要不要进去?”石头扮成挑夫,扁担横在肩上,实则藏着把短刀,“我去掀翻他们的桌子,你趁机……”
“别冲动。”苏九娘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落在茶馆二楼的窗缝,那里透出点烛光,隐约能看见谢临舟的影子,正对着个穿玄衣的人说话,“他在等我们主动上钩。”
果然,没过半柱香,车夫突然朝巷口张望,目光在苏九娘的竹篮上停了停,嘴角勾起抹冷笑。苏九娘低下头,用栀子花遮住脸,指尖却在篮底的暗格里摸出枚银针——老默说,这针沾了“显影水”,能在影阁人的衣料上留下只有她能看见的痕迹。
二楼的烛火突然灭了。苏九娘知道他们要走,悄悄跟上去,路过马车时,假装整理篮子,指尖的银针在车辕上轻轻一划,留下道无形的痕。
三
谢临舟的马车没有回官驿,反而往城西的破庙去。途经“福来当铺”时,车夫下车敲了敲门,门环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三声——苏九娘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这是影阁“二级联络点”的暗号,比迎客茶馆高一级。
当铺的伙计递出个锦盒,车夫接过就往回走,指尖在盒面上划了划,三长两短——是“验货”的意思。苏九娘躲在街角的货堆后,看见锦盒的缝隙里露出点羊皮纸的边角,和柳长风那卷皇宫布防图的质地一模一样。
“他果然在帮影阁传递密信。”石头的声音带着愤怒,扁担在手里攥得发颤。
苏九娘没说话,目光落在下一个路口的“回铺”。药铺的灯笼是绿色的,在夜风中晃得像鬼火,门楣上挂着的“妙手回春”匾额缺了个角,露出里面的“影”字刻痕——这是影阁的“一级联络点”,只对接核心成员。
谢临舟的马车在药铺门口停了停,车夫进去片刻就出来,手里的锦盒空了。苏九娘的心跳猛地一缩——密信被交给了药铺,那里住着影阁的高层,很可能是柳长风的心腹。
破庙越来越近,残垣断壁在月光下像具巨大的骷髅。谢临舟的马车停在庙门口,车夫先下车探查,手里的刀拔了半寸,寒光在月色下闪了闪。
“进去看看。”苏九娘对石头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绕到庙后的断墙处,那里有个狗洞,是当年她和谢临舟躲避影阁追杀时发现的。
西
破庙的正殿积着厚厚的灰,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亮斑,正好照在谢临舟和影阁暗卫的脚边。暗卫的脸藏在兜帽里,只露出双眼睛,亮得像狼。
“苏九娘跟来了?”暗卫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手里的匕首在指尖转得飞快。
谢临舟坐在唯一完好的供桌上,月白长衫在灰堆里显得格外刺眼。“她疑心重,不会轻易进来。”他的指尖在供桌的裂缝里划着,“但她肯定在附近,我们说的每句话,都要让她听见。”
暗卫笑了,笑声在空庙里荡开,像无数只蝙蝠在飞:“柳阁主说了,只要能把她引到七星阵,你的仇……”
“我的仇不用你们管。”谢临舟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我爹的死,影阁有份,苏家也脱不了干系——当年若不是苏振南把密信藏起来,我爹也不会被影阁灭口。”
苏九娘躲在断墙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临舟的爹……是因父亲藏密信而死?这就是他接近她的真正目的?
“那女人手里有柳阁主想要的羊皮纸。”暗卫的匕首突然指向庙门,“你打算怎么拿过来?”
“用真情报钓她。”谢临舟的声音里带着算计,“我己经把七星阵的破解之法给了她,她信了。三日后她一定会带族人去破阵,到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暗卫的笑声打断:“还是谢公子高明。用苏家的情报网对付苏家,用她最信任的人杀她,柳阁主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苏九娘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像被冰水浇透。原来那卷破解之法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想把她和族人都引入七星阵的陷阱!
暗卫突然站起身,兜帽下的眼睛扫向断墙:“好像有动静,我去看看。”
苏九娘拉着石头往狗洞钻,慌乱中打翻了竹篮,栀子花散了一地,香气在破庙里漫开,像无声的警报。她听见身后传来谢临舟的喊声:“别追了!让她走!”
这喊声像根针,刺破了她最后一点侥幸——他果然知道她在,却故意放她走,好让她带着假情报回去,把所有人都推向死亡。
五
回到月帘歌的密室时,天己经蒙蒙亮了。苏九娘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脸色惨白,像刚从坟里爬出来。密室的桌上摊着谢临舟给的“七星阵破解之法”,字迹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无数个嘲讽的笑。
“杀了他。”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短刀,刀光映在镜中,与她的影子重叠,像个狰狞的鬼,“现在去官驿,趁他还没醒,一刀杀了他,永绝后患。”
石头按住她的手,声音发颤:“九娘,他知道影阁的布局,杀了他,我们就……”
“留着他,我们才会死!”苏九娘甩开他的手,刀光首刺铜镜,“哐当”一声,镜面裂成蛛网,她的影子在碎片里支离破碎,“他利用我!利用我们所有人!他根本不是什么御史台的人,他是影阁的复仇者,是来向苏家讨债的!”
老默端着药碗进来,看见满地的玻璃碎片,右眼的疤痕跳了跳:“九娘,先喝药。”他捡起块碎片,上面还沾着她的指纹,“谢公子的话未必是真的,影阁的人擅长挑拨离间,也许……”
“也许什么?”苏九娘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碎片上,“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爹真的因为藏密信害死了他爹?我们苏家欠他的?”她抓起那卷破解之法,狠狠摔在地上,“那这假情报呢?这也是假的吗?他明知道七星阵是陷阱,还让我们去送死!”
密室里的沉默漫长得像个世纪。香炉里的檀香燃尽了,只剩下缕青烟笔首地上升,像根绷紧的弦。
苏九娘蹲在碎片里,看着镜中无数个扭曲的自己,突然笑了,笑得像哭。“杀了他,”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决绝,“趁他还没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影阁,杀了他。”
石头的喉结滚了滚,握紧了扁担里的短刀:“我去。”
“别去。”老默突然开口,声音很沉,“他知道的太多了,杀了他,我们永远也查不出影阁阁主的下落,查不出你爹当年的真相。”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条,是阿福从青云盟带回来的,“你看,影阁的人也在查谢公子的底细,说他‘身份可疑,似非影阁旧部’——他的话里,有真有假。”
苏九娘的指尖在碎片上划着,血珠渗出来,与眼泪混在一起,在地上晕开片模糊的红。她想起谢临舟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给她的《影阁密档抄本》,想起他说“雨停了,月就出来了”——那些难道都是假的?
“留着他。”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但要盯紧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
她站起身,踩过满地的碎片,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到密室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破碎的镜面上,她的影子在晨光中慢慢拼凑,像个即将重生的鬼。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谢临舟之间,再也没有信任,只有互相利用的算计,像两柄抵在对方咽喉的刀,谁先手软,谁就会死。
但她不能手软。
为了父亲的真相,为了族人的性命,为了那些死在影阁手里的冤魂,她必须撑下去,哪怕身边的人都是敌人。
苏九娘深吸一口气,推开密室的门,晨光涌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没有回头路的河。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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