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租界,梧桐叶密得能遮住天。“若璃坊”的门楣上爬满了牵牛花,蓝紫色的花瓣裹着晨露,像沈若璃新染的布料。
账房先生老周拿着账本进来时,脚步声都带着笑意:“沈小姐,上个月的利润又涨了两成!光苏绣旗袍就订了三十件,其中五件是给北平的总长夫人做的。”
沈若璃正在给一匹云锦锁边,金线在指尖游走,像条小蛇。“知道了,把给孤儿院的捐款先划出来,别耽误了。”
“早划好了,”老周翻开账本,“顾先生昨天派人送了封信,说北平有个绸缎商想来谈合作,要代理咱们的‘蓝调’系列。”
沈若璃抬起头,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云锦的凤凰纹上,金鳞闪得晃眼。“让他来租界谈吧,我得看看他的铺子是不是真能护住咱们的牌子。”
她心里清楚,名气大了,麻烦也会跟着来。就像院子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底下的根却更容易被虫蛀。
果然,没过几天,陈春燕就气冲冲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件旗袍,针脚歪歪扭扭,布料发灰,领口却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璃”字。“这是巷口的地摊上买的,冒充咱们的‘若璃坊’!”
沈若璃拿起旗袍,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化学染料味,呛得她皱眉。“仿得真差,”她扯了扯布料,“纱线是混了麻的,洗两次就得变形。”
“可有人信啊,”陈春燕急了,“张婶的侄女就买了件,穿了三天就起球,跑来骂咱们黑心!”
沈若璃没慌,让老周去巷口买了十件仿品,摆在铺子门口,旁边放着正品,贴了张告示:“仿品用化学染剂,含毒;正品用蓝草染制,可入药。欢迎大家比对。”
街坊们围过来看热闹,有人拿起仿品闻,立刻皱着眉躲开;有人摸了摸正品的针脚,啧啧称奇:“还是‘若璃坊’的活儿地道!”
那个卖仿品的摊主没几天就不见了,据说是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顾晏辰托人递了话,说他卖的衣服“危害公共健康”。
“顾先生总帮咱们,”林妈给沈若璃端来碗绿豆汤,“要不……你请他来吃顿饭?”
沈若璃的脸微微发烫:“他忙,再说……”
话没说完,顾晏辰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个木盒:“北平的绸缎商到了,在外面等你。”他打开木盒,里面是块墨玉,雕着兰草,“我母亲说,给你镇场子用。”
沈若璃接过墨玉,触手生凉,雕工细腻得很,兰草的叶片像能滴出水来。“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顾晏辰笑了,“等你和北平的商人谈成了,算我贺礼。”
北平的绸缎商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穿件长衫,说话慢悠悠的:“沈小姐的手艺,北平早就传遍了。我想在王府井开家‘若璃坊’分号,本钱我出,利润你六我西,如何?”
沈若璃给他泡了杯茶,是去年的龙井,味道还很醇。“分号可以开,但规矩得按我的来:布料必须用咱们染的蓝草布,绣娘得从苏州请,每月我要派人去查三次工,少一针都不行。”
商人愣了愣,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严:“沈小姐,做生意嘛,活络点好……”
“我这生意,活的是手艺,不是心眼,”沈若璃拿起件苏绣旗袍,“您看这凤凰的眼睛,用的是三丝绣,差一丝就没神了。分号要是砸了招牌,丢的是‘若璃坊’的脸,也是您的脸。”
商人看着旗袍上的凤凰,沉默了半天,终于点头:“就按沈小姐说的办!我信你!”
送走商人,顾晏辰看着沈若璃,眼里带着笑意:“越来越像个大掌柜了。”
“还不是跟您学的,”沈若璃把墨玉递还给他,“这玉太贵重,我用不上。”
“留着吧,”顾晏辰没接,“我母亲说,你配得上。”
那天晚上,沈若璃在灯下算账,发现北平的分号要是开起来,一年能多赚上千块。她把账本给父亲看,父亲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到“苏绣旗袍”时,忽然笑了:“你外婆要是还在,肯定得给你绣幅‘百鸟朝凤’。”
沈若璃没说话,只是把墨玉放在桌角,月光照在上面,兰草的影子投在账本上,像给数字添了层绿。她知道,繁花虽好,却得时时修剪,不然枝桠乱了,根就容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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