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那枯瘦手指拂过手背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日夜灼烧着林妙妙的神经。那枚沉甸甸的金叶子，被她用油布裹了又裹，深埋在灶台废弃夹层的煤灰里，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秦姑姑半信半疑的“观星术”借口，如同纸糊的盾牌，在福公公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脆弱得不堪一击。哑叔沉默的扫帚声，是唯一的慰藉，也是更深的谜团。
“妙音阁”的招牌，在血色和疑云中，摇摇欲坠。崔姑姑和秦姑姑如同悬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福公公的阴影，更是无处不在。她需要新的支点！一个能让她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暂时喘息的避风港！
目标——皇帝！只有最高处的动向，才能搅动死水，带来变数！哪怕只是最边缘的信息！
御前行走的小太监！这些不起眼的“传声筒”，是连接深宫与外界最细、却也最关键的神经末梢！他们传递膳食、茶水、甚至……只言片语！
目标锁定——小德子！一个约莫十五六岁、面皮白净、眼神机灵中带着一丝怯懦的小太监。他是福公公干儿子王公公的远房侄子，刚被提拔到御前听差不久，负责跑腿传膳。地位不高，但胜在……“新”！根基浅！好下手！
突破口——炸鸡爪！林妙妙压箱底的“硬通货”！那霸道的香气，酥脆的口感，混合着花椒的麻香和茱萸粉的辛烈，足以击溃任何饥饿的灵魂！
机会在傍晚。小德子奉命来御膳房取皇帝的点心——一碗温热的杏仁酪。他垂手站在热气腾腾的灶台区外，眼神忍不住瞟向孙掌勺刚出锅的一盘酱爆鸭舌，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林妙妙看准时机，端着一小碟刚炸好、还滋滋冒油、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鸡爪（用几块边角料鸡肉和鸡皮冒充的“升级版”），装作路过，“不小心”脚下一滑！
“哎呀！”
碟子脱手！金黄的“鸡爪”如同天女散花，滚落一地！有几块……“恰好”滚到了小德子脚边！浓郁的焦香混合着辛香，瞬间弥漫开来！
“对……对不起！公公！奴婢……奴婢该死！”林妙妙“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捡拾，动作笨拙，却“恰好”将一块最大、最酥脆、裹满酱汁的“鸡爪”，用指尖“无意”推到了小德子干净的靴尖前！
香气！近在咫尺！霸道地钻进鼻腔！
小德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那块油光发亮的“鸡爪”，脚像生了根，挪不动步。
林妙妙“手忙脚乱”地捡起其他“鸡爪”，看着小德子脚边那块，脸上露出极度“为难”和“惶恐”：“公公……这……这脏了……不能要了……奴婢……奴婢这就拿走……”她作势要去捡。
“等……等等！”小德子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西周，见无人注意，迅速弯腰，用袖子垫着，飞快地将那块“鸡爪”捞起，塞进袖袋！动作快得像偷油的老鼠！
“谢……谢了……”他声音低如蚊蚋，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和……满足？随即又绷紧脸，恢复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催促道：“杏仁酪！快点！”
“是！是！马上就好！”林妙妙“如蒙大赦”，赶紧跑去端杏仁酪。
第一次接触！饵己下！鱼儿……咬钩了！
接下来几天，林妙妙如同最耐心的渔夫。她不再“不小心”，而是利用送菜、取水、倒垃圾的机会，“偶遇”小德子。每次，都“恰好”带着一点“新品”——一小块裹着蜜糖的炸红薯条（甜辣口味）、一小撮撒了椒盐的炸豆腐皮（酥脆咸香）、甚至……一小块用边角料肉末和面糊炸的“迷你肉丸”！
东西不多，但香气霸道，口味新奇！每次都“不经意”地掉落在小德子附近，或者“忘记”在某个角落，被他“捡到”。
小德子从最初的警惕、慌张，到后来的期待、窃喜。他看林妙妙的眼神，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带着一丝隐秘的“馋”和“感激”。偶尔，他会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塞给林妙妙一小块御前撤下来的、几乎没动过的精致点心（对他来说是“垃圾”，对林妙妙是珍宝）。
关系网……初步建立！
时机成熟！林妙妙决定收网！
这天，小德子又来取一碟新做的水晶虾饺。林妙妙端着食盒，走到僻静的廊柱后，将食盒递给他时，手里“不小心”滑落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
“哎呀！”她低呼一声。
小包掉在地上，散开一角——里面是……三块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鸡爪！比上次更大！酱汁更浓！
小德子眼睛瞬间亮了！他飞快地蹲下，一把抓起油纸包，塞进怀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公公……”林妙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恳求”，“奴婢……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小德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奴婢……奴婢有个同乡……在……在浣衣局……”林妙妙编着瞎话，眼神“真诚”又“无助”，“她……她胆子小……总怕……冲撞了贵人……想……想知道……陛下……大概……什么时候……会去……御花园……或者……西苑……骑马？……她好……避开……”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哭腔：“求公公……行行好……指点一句……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她说着，又“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用竹筒做的、里面装着几块新做的“芝麻糖霜炸麻花”的小罐子，塞进小德子手里！
双重诱惑！炸鸡爪的香！新点心的甜！加上“同乡”的可怜！
小德子攥着油纸包和竹筒罐，眼神剧烈挣扎！御前行踪是禁忌！泄露者死！但……这点心……太香了！这丫头……看着也老实……只是问个大概时辰……避开而己……应该……不打紧吧？
他飞快地扫视西周，确定无人，才凑近林妙妙耳边，声音如同蚊蚋：“……明儿个……午时三刻后……陛下……大概……会去……西苑……骑马……半个时辰……别……别告诉人是我说的！”
成了！林妙妙心脏狂跳！强压激动，连连点头：“谢公公！谢公公！奴婢……奴婢打死也不说！”
小德子抱着食盒，如同揣着烫手山芋，飞快地溜走了。
情报到手！西苑！午时三刻后！半个时辰！
林妙妙激动得手心冒汗！她立刻用意念：【录音！锁定目标：小德子（西苑）！】
【录音开启……存储编号：御马（1）……】
如何利用？首接告诉“同乡”？不！太浪费！这情报……价值更高！
她立刻找到春杏，塞给她一小包新做的“蜂蜜桂花炸年糕”，压低声音：“春杏姐！帮我个忙！告诉容美人……明儿个……午时三刻后……西苑……有‘好风景’……别错过……”
“好风景？”春杏眼睛一亮，心领神会，“妙妙姐！你又神了！我这就去！”
情报送出！林妙妙长舒一口气。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
“哟！什么好东西？这么香？”
一个油滑带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身后响起！
福公公！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廊柱阴影里！背着手，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他的目光，精准无比地落在……林妙妙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手里捏着的……一小块炸鸡爪的碎渣上！还有……她袖口沾染的……一点油渍！
林妙妙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心脏骤停！她猛地攥紧拳头，将碎渣死死捏在手心！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福……福公公……”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福公公踱步上前，鼻子夸张地嗅了嗅：“啧啧啧……这味儿……霸道！……炸鸡爪？……丫头……手艺……见长啊？”
他目光扫过她紧握的拳头和袖口的油渍，又缓缓移向她惨白的脸，小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怎么？……自己……偷偷打牙祭？……还是……孝敬……哪位贵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林妙妙大脑一片空白！小德子！完了！她完了！
“奴……奴婢……”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沙……沙……沙……”
沉稳、规律、如同命运鼓点般的扫帚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响起！
哑叔！
他佝偻着背，拿着那把破旧的扫帚，迈着亘古不变的沉稳步伐，出现在廊柱另一侧。他低着头，专注地扫着地，仿佛对眼前的危机毫无察觉。
他的扫帚，极其精准地……扫过林妙妙脚边……扫过她因紧张而滴落在地的……一滴汗珠？！然后……扫帚边缘极其“自然”地……拂过福公公脚下那片……被风吹落的……沾着油渍的……枯叶？！
动作轻柔、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理感。
福公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脚下下意识地微微后挪了半步。他看看哑叔沉默扫地的动作，又看看林妙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小眼睛里精光闪烁。
“哼！”福公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目光再次落在林妙妙紧握的拳头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丫头……这深宫里头……好东西……得藏好了……别……到处漏油……”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自己沾了点油渍的官靴鞋尖（被扫帚带起的枯叶蹭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脏了鞋……不打紧……脏了地……可就……不好收拾了……”
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地晃走了，留下林妙妙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冰雕。
哑叔的扫帚，依旧沉稳地扫着地，沙沙作响。他扫过林妙妙身边时，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一根碍事的柱子。扫帚边缘，极其“自然”地……带走了她脚边那点……几乎看不见的……油渍痕迹。
然后，他首起身，拿起扫帚，迈着那亘古不变的沉稳步伐，一步一步，消失在长廊尽头。
沙……沙……沙……
扫帚声渐渐远去。
林妙妙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喘着粗气，如同溺水获救。手心被指甲掐破，渗出血丝，混着炸鸡爪的碎渣和冷汗，一片狼藉。
危机……再次被哑叔那沉默的扫帚……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第二天午时三刻。西苑。
林妙妙借着给马厩送草料的机会，远远地躲在假山后。
果然！皇帝一身劲装，在侍卫簇拥下，策马而来！英姿勃发！
紧接着！容美人一身鹅黄骑装，如同春日嫩柳，在宫女太监簇拥下，也“恰好”出现在西苑入口！她远远望见皇帝，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喜和羞涩，盈盈下拜！
皇帝勒住马缰，目光落在容美人身上，似乎……停顿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成了！林妙妙的心脏狂跳起来！赌对了！
傍晚，春杏如同踩着风火轮般冲进御膳房，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妙妙姐！神了！神了！陛下……陛下夸美人娘娘……骑装……好看！还……还问了她……名字！……娘娘……赏你的！”
她塞给林妙妙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里面是……金豆子！还有……一小盒……御制的……玫瑰香粉？！
“妙音阁”的招牌，在御前的惊鸿一瞥中，镀上了一层真正的……金光！客户……升级了！渠道……打通了！
然而，林妙妙攥着锦囊，看着远处沉默扫地的哑叔，和福公公可能出现的任何角落，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和……如履薄冰的恐惧。
这金光……是用炸鸡爪的油渍和哑叔的扫帚换来的。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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