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浑浊的皂角水,如同冰冷的裹尸布,日夜浸泡着林妙妙残存的意志。臀背的板伤在粗劣药膏和繁重劳作的反复蹂躏下,结痂又撕裂,留下狰狞的疤痕,每一次弯腰搓洗衣物,都像在伤口上撒盐。福公公那淬毒的目光,如同悬顶的利剑,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哑叔的沉默,更像一道无解的谜题,深不可测。
然而,金属箱那微弱却坚定的温热感,紧贴着小腹,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求生欲。监听设备成了她唯一的眼睛和耳朵,在这片污秽绝望的死地,艰难地开辟着一条信息的小径。她不敢触碰福公公的禁忌,只将监听范围死死锁定在浣衣局内部和外围低阶宫人的闲谈碎语上,如同在雷区边缘踮脚行走。
【监听启动!超低功耗!范围:浣衣局外围!关键词:乞巧宴、斗巧、皇后、容美人!】
嗡鸣微震!小腹温热!意念在嘈杂的声波海洋中艰难跋涉!
【……皇后娘娘……这回……‘乞巧宴’……阵仗不小啊……】
【……听说……各宫娘娘……都要献上……‘巧物’……斗巧呢……】
【……容美人……最近……风头正劲……陛下……夸她……调香好……这次……肯定……要……大显身手……】
【……丽妃娘娘……憋着气呢……听说……请了……宫外……苏绣大师……连夜赶工……】
【……皇后娘娘……最重……‘雅致’……上次……贵妃娘娘……献的……那尊……金玉满堂……太俗……被……说了……】
【……对对对!……皇后娘娘……喜欢……清雅……带点……书卷气的……】
【……容美人……好像……在琢磨……什么……‘金线香’?……用……金箔……裹着……香料?……】
金线香?!金箔裹香料?!容美人?!斗巧?!
关键信息!林妙妙心脏狂跳!容美人果然要出手!而且……方向是香料!她的“老本行”?!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抓住!但……如何联系容美人?春杏?浣衣局如同铁桶,消息难通!自己更是戴罪之身,寸步难行!
目光疯狂扫视!落在水池边……堆积如山的……待洗衣物?!其中……有几件……料子极其华贵!绣着……凤穿牡丹?!是……皇后宫里的东西?!
灵感如同闪电劈开黑暗!衣物!香料!残留的气味!
她立刻用意念:【监听强化!锁定目标:皇后宫苑!关键词:熏香、喜好、禁忌!】
嗡鸣加剧!小腹灼热!意念艰难穿透层层干扰!
捕捉到了!一个沉稳、带着一丝威严的女声碎片:
【……熏香……太浓了……撤下去……】
【……是……娘娘……您……还是……喜欢……‘雪中春信’?……】
【……嗯……清雅些……别……太甜腻……】
【……容美人……新调的……‘金线香’……听说……用了……金箔……】
【……金箔?……俗了……】
皇后不喜金箔!嫌俗!容美人的“金线香”……踩雷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林妙妙几乎窒息!容美人若在乞巧宴上献上皇后不喜的“金线香”,不仅无法争宠,反而可能触怒皇后!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警告她!立刻!
但……如何传递?!首接找春杏?风险太大!浣衣局管事嬷嬷如同恶犬,日夜盯着她!福公公的耳目无处不在!
目光再次落在水池里……那堆皇后宫里的华服上!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挣扎着爬起,装作去井边打水。意念疯狂运转:【监听锁定:皇后宫苑负责取送衣物的宫女声纹!】
嗡鸣微震!
捕捉到了!一个清脆、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女声:
【……快点!……皇后娘娘……等着要……那件……云锦凤袍呢!……洗好了没?!……】
【……好了好了!……张姐姐……您……稍等……这就……熨干……】
皇后宫苑的宫女!来取衣服了!机会!
林妙妙强忍着臀背的剧痛,踉跄着走到那堆刚洗好、正在晾晒的皇后衣物旁。她装作整理衣物,手指颤抖着,极其隐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得可怜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一小撮……她从墙角野薄荷上偷偷摘下的、带着清冽香气的……薄荷叶碎屑?!
她屏住呼吸,用意念:【录音!播放‘雪中春信’(模拟)!】
嗡鸣微震!金属箱核心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模拟震动?!模拟……雪中春信那清冷悠远的香气波动?!
她将沾着薄荷碎屑的手指,极其快速、精准地……在皇后那件云锦凤袍的衣领内侧……极其隐蔽的接缝处……轻轻……拂过!同时,意念疯狂引导:【香气附着!模拟:雪中春信!】
嗡鸣加剧!小腹灼热!那点微弱的薄荷清香,在金属箱意念的“催化”下,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冷悠远之意?!
成了吗?!不知道!赌!
她刚做完这一切,皇后宫苑的宫女张氏就一脸不耐地走了过来:“磨蹭什么?!衣服呢?!”
“好……好了!张姐姐!”管事嬷嬷满脸堆笑,赶紧递上熨烫好的凤袍。
张氏接过衣服,习惯性地凑近闻了闻(检查皂角味是否洗净),眉头微蹙:“嗯?……这味儿……?”
林妙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好像……有点……不一样?”张氏又闻了闻,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不像是……皂角味……倒像是……有点……清清凉凉的……像……雪后……梅花?……”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赶紧道:“张姐姐放心!洗得干干净净!用的是上好的皂角!绝无杂味!”
张氏狐疑地又闻了闻,那丝清凉的薄荷香混合着金属箱模拟的“雪中春信”意境,若有若无,难以捕捉。她最终摇摇头:“算了!赶紧包好!娘娘等着呢!”
凤袍被取走。危机暂时解除。但……信息……传递出去了吗?皇后……能闻到吗?能……联想到“雪中春信”吗?
林妙妙在井边,浑身脱力。巨大的精神消耗和恐惧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接下来的日子,在煎熬中缓慢爬行。她如同惊弓之鸟,时刻留意着关于乞巧宴的任何风声。监听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折磨。
【监听启动!超低功耗!范围:皇后宫苑外围!关键词:乞巧宴、香料、容美人!】
嗡鸣微震!
【……容美人……今儿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听说……献上了……新调的香……】
【……不是……‘金线香’?……】
【……好像……改了……叫什么……‘疏影暗香’?……】
【……皇后娘娘……闻了……说……‘清雅’……‘合心意’……赏了……一对……玉镯!……】
改了!容美人改了香料!“疏影暗香”!皇后喜欢!赏了玉镯!
成了!信息传递成功了!皇后闻到了那丝“雪中春信”的暗示!容美人领会了!避开了“金线香”的雷区!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林妙妙激动得浑身颤抖!她成功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用最卑微的方式,扭转了乾坤!
然而,狂喜尚未平息,一股冰冷的暗流己悄然涌至。
【监听锁定:福公公(油滑)!情绪:阴冷!】
嗡鸣陡然尖锐!
【……哼!……容美人……倒是……机灵……】
【……改得……挺快……】
【……查!……那件……凤袍……谁洗的?!……】
【……浣衣局……林妙妙?!……又是她?!……】
【……阴魂不散!……】
福公公知道了!他查到了!杀意……更浓了!
林妙妙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咙!
就在这时——
“沙……沙……沙……”
沉稳、规律、如同命运鼓点般的扫帚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响起!
哑叔!
他佝偻着背,拿着扫帚,迈着那亘古不变的沉稳步伐,出现在浣衣局门口。他低着头,专注地扫着地上流淌的污水。
他的扫帚,极其精准地……扫过林妙妙藏身的角落……扫过她因恐惧而滴落的……一滴冷汗?!然后……扫帚边缘极其“自然”地……拂过墙角一小堆……刚被风吹落的……皂角粉末?!
动作轻柔、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理感。
扫完那片地,哑叔缓缓首起身。他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第一次……极其短暂地、平静无波地……落在林妙妙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上!眼神里……没有赞许,没有警告,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了然!仿佛在说:路……还长。
然后,他拿起扫帚,转过身,迈着那沉稳得如同丈量时间的步子,一步一步,消失在弥漫着水汽的昏暗门口。
沙……沙……沙……
扫帚声渐渐远去。
林妙妙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雕塑。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哑叔……他……又一次……用沉默的扫帚……轻描淡写地……拂去了……一丝致命的痕迹?!
几天后。浣衣局死水般的沉寂被打破。
皇后宫苑的大太监李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管事嬷嬷吓得面无人色,点头哈腰。
“奉皇后娘娘懿旨!”李公公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查!浣衣局管事张氏!克扣份例!以次充好!皂角掺假!苛待宫人!罪证确凿!即刻拿下!押送慎刑司!”
管事嬷嬷如同被抽了骨头,在地,连哭喊都发不出来,被两个小太监粗暴地拖走!
整个浣衣局瞬间死寂!所有宫女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李公公目光锐利如刀,扫视全场,最后……落在角落里、蜷缩着、脸色惨白的林妙妙身上!
林妙妙心脏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福公公?!还是……皇后?!要对她下手了?!
李公公踱步上前,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杀意:“你……就是林妙妙?”
“奴……奴婢……在……”林妙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抬起头来!”
林妙妙艰难地抬起头。
李公公审视着她,目光在她臀背的旧伤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她脸上,声音平淡无波:“皇后娘娘……有旨……念你……在浣衣局……还算……安分守己……做事……也算……细致……(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堆皇后衣物)……即日起……调离浣衣局……去……针工局……当差!……即刻……收拾东西!……跟咱家……走!”
针工局?!不是慎刑司?!不是杖毙?!
巨大的转折如同惊雷!林妙妙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
“还愣着干什么?!”李公公皱眉,“谢恩!”
“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谢公公!”林妙妙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颤抖!
她挣扎着爬起,在无数道或羡慕、或嫉妒、或茫然的目光注视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跟着李公公走出浣衣局那扇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大门。
阳光刺眼。空气清新得让她窒息。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污秽的死地,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冰冷的金属箱……依旧温热。
针工局?新的战场?福公公的杀意?哑叔的沉默?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她活下来了!而且……似乎……获得了……一丝……来自深宫最高处的……无形的……庇护?或者说……仅仅是……一次……命运的……偶然垂青?
无人知晓她在凤袍上留下的那缕暗香。无人知晓她扭转了容美人的败局。更无人知晓她阻止了福公公对皇后的又一次潜在威胁(通过容美人触怒皇后?)。
她只是一个……被“恩典”调离浣衣局的……“安分守己”的……粗使宫女。
隐形功臣?或许吧。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怀里那冰冷的金属箱,正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
嗡……嗡……嗡……
如同共生体……平稳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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