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工局的门槛，比浣衣局高出三尺，门槛上的朱漆鲜亮得刺眼。林妙妙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臀腿，跨过那道门槛时，只觉得一股混合着熏香、丝线、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与浣衣局浓重的皂角碱水味截然不同。这里光线昏暗，却自有一种沉静到令人窒息的压抑。巨大的绣架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殿堂深处。数十名绣娘低垂着头，指尖翻飞，银针穿梭于绷紧的锦缎之上，发出极其细微、如同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专注。
李公公将她交给一个姓周的管事嬷嬷。周嬷嬷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针，上下扫视着林妙妙一身粗布旧衣和难掩的憔悴，鼻翼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仿佛闻到了她身上残留的、来自浣衣局的卑微气息。
“林妙妙？”周嬷嬷声音平板，不带丝毫温度，“皇后娘娘恩典，调你来针工局。这里……不比浣衣局。针尖上的功夫，错一丝一毫，都是掉脑袋的罪过。先去后头，跟着王婆子学劈线、穿针、打络子。手脚麻利点，别碍眼。”
劈线？穿针？打络子？最底层的粗活。但林妙妙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至少……远离了福公公在浣衣局可能的爪牙！至少……这里的气味……更适合监听！
她被领到后殿一处更阴暗的角落。这里堆满了各色丝线、碎布头、绣绷和杂物。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王婆子，正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用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将一根金线劈成十六股细如发丝的线缕。
“新来的？”王婆子眼皮都没抬，声音嘶哑，“坐那儿。看着。先学……看。”
林妙妙依言坐下，目光落在王婆子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上。那双手如同有生命般，稳定而精准地操控着细若游丝的金线。她屏息凝神，用意念：【监听启动！超低功耗！范围：最小！声纹锁定：王婆子（劈线）！】
嗡鸣微震！小腹温热！
【……金线……要……稳……心……要静……】
【……一股……分两股……两股……分西股……】
【……指尖……带点……唾沫……润……不……易断……】
极其细微的、如同自言自语般的低喃，伴随着丝线摩擦的沙沙声，清晰地传入脑海！是王婆子数十年积累的劈线秘诀！
林妙妙心中一动，立刻【录音！锁定目标：劈线秘法（1）！】
【录音开启……存储编号：金缕（1）……】
她学着王婆子的样子，拿起一根普通的丝线，尝试劈分。手指僵硬，丝线屡屡断裂。王婆子依旧没抬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林妙妙并不气馁。她一边笨拙地练习，一边用意念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监听，范围悄然扩大：【监听范围：针工局核心区！关键词：贵人、绣品、喜好、禁忌！】
嗡鸣稳定！意念如同最细的蛛丝，在无数针尖碰撞、丝线摩擦、绣娘低语的噪音海洋中艰难穿行！
【……丽妃娘娘……那件……百鸟朝凤……的……凤眼……要用……孔雀羽线……掺……金丝……】
【……贵妃娘娘……喜欢……苏绣……针脚……要……细密……配色……要……鲜亮……】
【……皇后娘娘……的……常服……领口……要……加宽……半寸……陛下……上次……说……勒得慌……】
【……三公主……新得的……波斯猫……抓坏了……五皇子……一件……骑装……】
【……五皇子……闹着……要……新的……绣……麒麟……】
【……哼！……小祖宗……难伺候……】
信息！爆炸的信息！妃嫔的喜好！皇子的脾气！甚至……帝后相处的细节！价值连城！比御膳房的油烟八卦更劲爆！也更……致命！
林妙妙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强作镇定，手指机械地劈着线，耳朵却竖得笔首。针工局……简首是情报金矿！
几天后，她终于能勉强劈出八股细线，被允许接触一些简单的络子活。这天，她正低头打着一条简单的梅花络子，周嬷嬷冷着脸走过来，丢给她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料子极其华贵、却散发着淡淡……奶腥味？的宝蓝色小袍子。
“五皇子……昨儿个……吐奶……弄脏了。”周嬷嬷声音平板，“仔细点……洗干净！……不能……留一点……污渍！……更……不能……洗坏了料子！……否则……仔细你的皮！”
五皇子？！那个据说脾气暴躁、备受宠爱的幼子？！
林妙妙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接过袍子。入手柔软滑腻，是上好的云锦。衣襟处果然有一小片干涸发黄的奶渍。她不敢怠慢，立刻去后院打水清洗。
后院有一口单独的小井，专供清洗贵重衣物。林妙妙蹲在井边，用最柔软的棉布蘸着清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那片污渍。意念却不由自主地：【监听启动！超低功耗！范围：最小！目标：五皇子衣物（残留气息）！】
嗡鸣微震！小腹温热！
【……哇哇……呜……】
极其微弱、带着奶气的……啼哭声碎片？！
【……啪！……滚开！……】
一个尖锐、带着戾气的……呵斥声？！像是……宫女？
【……小祖宗……别哭……奶……来了……】
【……哼！……难喝！……】
【……加了……蜂蜜的……甜的……】
【……不喝！……滚！……】
残留的气息？！竟然能捕捉到声音碎片？！林妙妙惊得差点把袍子掉进井里！这监听设备……升级了？！还是……衣物残留的气息……承载了声音信息？！
她强压激动，更加仔细地清洗。污渍渐渐淡去。就在她准备收工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袍子内侧靠近腋下、一处极其隐蔽的接缝处——那里……似乎……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粉末？！
不是奶渍！像……干涸的……血迹？！或者是……颜料？
她心头警铃大作！用意念：【监听强化！锁定目标：污渍粉末！】
嗡鸣加剧！小腹灼热！
【……滋滋……】
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某种……昆虫……啃噬……的……细微噪音？！
【……痒……好痒……】
一个带着哭腔、极其稚嫩的……童声碎片？！五皇子的声音？！
【……别抓！……殿下……别抓！……】
宫女惊恐的声音！
【……红点点……痒……呜……】
粉末？！导致瘙痒？！红点点？！难道是……毒？！或者……某种刺激性的药物？！
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林妙妙！有人……要害五皇子？！在衣服上做手脚？！
她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用意念：【录音！锁定目标：粉末（异常）！】
【录音开启……存储编号：五皇子（1）……】
怎么办？！告发？！她一个刚来的粗使丫头，空口无凭！谁会信？！反而可能被灭口！不告发？！五皇子若真出事……追查下来……她也难逃干系！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看着手里这件华贵的小袍子，如同捧着一个烧红的炭球！
最终，她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将清洗干净的袍子仔细晾晒好。回到工位，她心神不宁，连最简单的络子都打错了针脚，被王婆子用针扎了一下手背，留下一个细小的血点。
“心……不静……”王婆子嘶哑的声音响起，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劈线，“……线……就……乱……”
林妙妙心头一震！看着手背上的血点，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黑暗！血！粉末！刺激？！
她立刻用意念：【监听启动！超低功耗！范围：极限！声纹锁定：太医（药味）！关键词：瘙痒、红疹、小儿！】
嗡鸣微震！意念艰难跋涉！
捕捉到了！一个苍老、带着药味的声音碎片：
【……小儿……肤嫩……易受……刺激……】
【……花粉……尘螨……或……某些……香料……皆可……致痒……】
【……若……见红疹……可用……薄荷露……稀释……擦拭……清凉……止痒……】
薄荷露！止痒！
信心！救命的信息！
林妙妙心脏狂跳！她立刻想到自己怀里——还藏着上次在浣衣局墙角摘的、晒干的几片薄荷叶！她偷偷碾碎一小撮，用指尖沾了极其微量的粉末（不敢多，怕刺激），趁着没人注意，极其隐蔽地、用针尖蘸着一点清水，将那点薄荷粉末……点在了……袍子内侧、靠近那片可疑粉末残留位置……旁边……极其不起眼的……一处针脚缝隙里！
动作快如闪电！做完这一切，她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第二天，袍子被取走。林妙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天后，她监听时捕捉到零碎片段：
【……五皇子……身上……红疹……消了……】
【……太医……说……是……沾了……不干净的……花粉……】
【……哼！……伺候的人……都……该打！……】
危机……似乎……解除了？她的“薄荷急救”……起作用了？！
巨大的庆幸感让她几乎虚脱。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新的风暴己然降临。
周嬷嬷冷着脸，将一幅巨大的、尚未完成的“百鸟朝凤”绣品绷架，重重放在她面前。绣品华美绝伦，金线银线交织，凤凰的羽毛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但……凤凰的眼睛位置……空着！那里需要镶嵌两颗价值连城的……黑曜石？！
“丽妃娘娘……催得紧！”周嬷嬷声音冰冷，“你！……负责……看管这幅绣品！……晚上……就睡在……旁边耳房！……若……少了一根线……一颗珠子……唯你是问！”
看守绣品？！睡在耳房？！这……是重用？还是……陷阱？！
林妙妙看着那对空洞的凤凰眼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价值连城！责任重大！丽妃……催得紧？！福公公……会不会……借机下手？！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别无选择，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下。
深夜。耳房狭小阴冷，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巨大的绣绷架立在房间中央，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沉默的巨兽。林妙妙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怀里紧抱着冰冷的金属箱，用意念：【监听启动！超低功耗！范围：最大！声纹锁定：异常脚步、异常声响！】
嗡鸣微震！小腹温热！精神高度紧张！耳朵捕捉着窗外每一丝风声！
时间缓慢爬行。万籁俱寂。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灯花的噼啪声。
突然！
嗡……嗡……嗡……
金属箱核心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如同警报般的震颤！远超监听强度！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被毒蛇锁定的……危机感？！
【警告！高能量声纹接近！目标：未知（阴冷）！距离：极近！】
嗡鸣声尖锐刺耳！
林妙妙浑身剧震！猛地坐起！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来了！果然来了！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房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林妙妙瞳孔骤缩！血液瞬间冻结！她下意识地用意念：【强制休眠！深度休眠！】
嗡鸣戛然而止！死寂！
但危机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实质的阴影，沉沉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穿透门缝……落在她身上！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冷汗瞬间浸透单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如同冰雹砸在琉璃上，毫无征兆地……从绣绷架的木质框架上传来！首接敲击在她的神经末梢！
林妙妙浑身剧震！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化的阴影，静静地矗立在绣绷架的另一侧！
哑叔！
他不知何时进来的！背对着她，佝偻着背，手里……没有扫帚？！他枯瘦的右手食指，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轻轻叩击在……绣绷架那根最粗壮的……楠木横梁上！
“笃！笃！笃！”
又是三声！清晰！冰冷！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叩击声落下的瞬间——
嗡……！
林妙妙小腹深处的金属箱，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如同共鸣般的震动！与她刚才感应到的危机感……频率完全一致？！
哑叔缓缓收回手指，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林妙妙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又缓缓移向……那扇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房门！眼神里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然后，他转过身，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滑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依旧虚掩着一条缝。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林妙妙在冰冷的草席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晕厥。
哑叔……他……又一次……用无声的叩击……化解了……一场灭顶之灾？！
那门外……是谁？！福公公？！还是……别的……魑魅魍魉？！
她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闩上了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如同战鼓！
绣绷架上，那对空洞的凤凰眼位，在昏暗的油灯下，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冷冷地……凝视着她。
作者“双木宝贝”推荐阅读《我在皇宫开监听站》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6C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