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指尖那片焦黑的漆树叶,如同淬毒的烙印,深深刻在林妙妙摇摇欲坠的神经上。“雀儿爪子太利”的冰冷警告,如同无形的绞索,日夜勒紧她的咽喉。颈间的赤金雀项圈,每一次嗡鸣都像敲响的丧钟,沉重得让她脖颈生疼。御膳房的油烟战场,空气凝固着油脂、香料和死亡的混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监听设备成了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被迫将监听范围死死压缩在灶台噪音的海洋里,声纹过滤层层加码,如同在布满淬毒暗器的雷区闭眼匍匐。意念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赤金雀的疯狂震颤和腹部的灼热剧痛,如同在滚油中捞针。
然而,深宫这座巨大的冰窖,死寂之下,总有暗流涌动。这天深夜,林妙妙蜷缩在冰冷灶台后的阴影里,用意念:【监听启动!超低功耗!极限!范围:御花园西角门附近!声纹过滤:异常脚步、低语!】
嗡鸣微震!刺痛感尖锐!意念艰难穿行!捕捉……最无害的“尘埃”——风声、虫鸣、更鼓……
突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心跳般的……韵律?!不是来自赤金雀!是……来自……御花园方向?!金属箱核心……似乎……在……共鸣?!
【监听强化!锁定震动源!】
嗡鸣加剧!小腹灼热!
捕捉到了!极其清晰!
【……阿城哥……我……我怕……】
一个年轻、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女声!宫女?!
【……别怕……小满……有我……】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安抚和……压抑深情的男声!侍卫?!
【……嬷嬷……要把我……许给……内务府……那个……老太监……做……对食……我……我死也不从!……】
【……什么?!……那个……王扒皮?!……他……他都……弄死……三个了!……】
【……呜呜……怎么办……阿城哥……我们……逃吧……】
【……逃?……能逃到……哪里去?……宫墙……那么高……守卫……那么严……】
【……那……那怎么办?!……难道……等死吗?!……】
【……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
【……我……我只有……这个了……娘……留的……玉佩……你……拿着……】
【……小满!……这……太贵重了!……】
【……拿着!……万一……万一……我……不在了……你……留着……当个……念想……】
【……别说傻话!……我……我发誓!……一定……带你……出去!……】
私情!绝望!私奔?!玉佩?!侍卫阿城?!宫女小满?!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惊雷!林妙妙心脏狂跳!血液瞬间涌上头顶!监听屏幕后,不再是冰冷的阴谋,而是两个鲜活的生命,在绝境中挣扎、相拥、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微光!那份绝望中的深情,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日益冰封的心上!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深宫底层,多少这样的爱侣被碾碎在车轮之下?她……也曾是其中之一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帮他们!哪怕……只是第一根稻草!哪怕……再次引火烧身!
但……如何帮?首接现身?找死!必须……匿名!无形!用……“神谕”?!
灵感如同闪电劈开黑暗!银杏树!御花园西角门那棵巨大的银杏树!秋天!金黄的落叶……如同……天然的……信笺?!
她立刻用意念:【监听强化!锁定:阿城(呼吸频率)!】
嗡鸣微震!捕捉到阿城沉重、带着巨大压力的呼吸节奏!
【录音!锁定目标:阿城(誓言)!】
【录音开启……存储编号:银杏(1)……】
如何传递?目标——小满!方式——伪造“月老托梦”?!
她挣扎着爬起,强忍剧痛,在灶膛灰烬里找到一小块……烧焦的、坚硬的……木炭?!又在墙角废弃的油纸堆里,翻出一张相对干净的……边角料?!最后,从怀里摸出那包几乎见底的……薄荷橘子皮碎屑!(掩盖气味)
她用意念:【录音回放!播放‘银杏(1)’!音量:微!】
嗡鸣微震!阿城那低沉、带着誓言的“一定……带你……出去!”……清晰回响!
她屏息凝神!意念高度集中!屏蔽干扰!用烧焦的木炭……在油纸边缘……极其隐蔽地……歪歪扭扭地……刻下几个字——“西角门……银杏……叶……下……等……信……”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卷起,塞入一小块薄荷橘子皮碎屑!一个简易的“声音信筒”完成!
深夜。寒风凛冽。星月无光。
林妙妙如同鬼魅,避开巡逻,潜行至御花园西角门。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在寒风中摇曳,金黄的落叶铺满一地。她屏住呼吸,用意念:【监听强化!锁定:小满住处(呼吸声)!】
嗡鸣微震!确认小满未眠!
她将“声音信筒”……极其小心地……埋在一片……最大、最完整的……银杏叶下!位置……正对小满房间的窗户!
情报送出!无声!无形!赌!赌小满能看到!能“解读”!
她仓皇逃离!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第二天傍晚。监听再次启动!
【监听启动!范围:西角门银杏树区域!】
嗡鸣微震!
捕捉到了!
【……沙沙……】(脚步声!轻盈!急促!)
【……银杏叶……下……等……信?……】
小满疑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低语?!
【……是……这个?……】
【……咦?……有东西!……】
【……薄荷味?……】
【……啊!……声音?!……阿城哥?!……是……阿城哥的声音?!……他说……带我……出去?!……】
【……呜……呜呜……】
压抑的、却不再是绝望的……哭泣声?!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希望?!“……神仙……显灵了?!……月老……保佑?!……”
成了!她听到了!她懂了!希望……点燃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恐惧!林妙妙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值了!哪怕下一刻就被拖去枯井……也值了!
然而,狂喜的浪潮尚未平息——
嗡……嗡……嗡……
颈间的赤金雀项圈!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蜂群般的……疯狂震颤!远超之前的强度!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被毒蛇死死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同时……小腹深处……那金属箱核心……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灼热剧痛!
“啊——!”林妙妙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身体蜷缩成虾米!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金印幻象再次闪现!那盘踞的金龙……龙口大张!发出无声的咆哮!印文上那个残缺的“卫”字……血光暴涨!
反噬!剧痛!为何?!她……帮了人?!
剧痛中,她恍惚听到……远处西角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惊呼?!
阿城?!小满?!他们……去取信了?!危险?!
恐惧如同冰海,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挣扎着爬起,用意念:【监听强化!锁定:西角门银杏树!】
嗡鸣尖锐!剧痛撕裂!
捕捉到了!
【……小满!……快!……信!……】
阿城激动的声音!
【……阿城哥!……真的是……神仙……帮我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看!……】
【……沙沙……】(展开油纸?)
【……西角门……银杏……叶……下……等……信?……这……什么意思?……】
【……笨!……是让我们……把……回信……也……放在……这里!……】
【……对!……对!……阿城哥……你真聪明!……】
【……给!……这个……你……收好……】
【……什么?……】
【……我……攒的……一点……碎银子……还有……这个……我娘……给的……平安扣……你……贴身……戴着……保平安……】
【……阿城哥……】
【……等我……消息!……我一定……想办法!……】
成了!他们……接上头了!希望……在传递!
林妙妙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晕厥。剧痛稍缓,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监听警告!高能量声纹接近!目标:福公公(油滑)!距离:极近!】
嗡鸣声尖锐刺耳!
福公公?!他……来了?!就在西角门?!
林妙妙心脏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用意念:【监听强制终止!深度休眠!】
嗡鸣戛然而止!死寂!
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实质的阴影,沉沉压来!
“沙……沙……沙……”
沉稳、规律、如同命运鼓点般的扫帚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响起!方向……正是……西角门银杏树?!
哑叔!
他佝偻着背,拿着扫帚,迈着那亘古不变的沉稳步伐,出现在银杏树下。他低着头,专注地……扫着地上……金黄的……落叶?!
扫帚精准地……扫过阿城和小满刚才站立的位置……扫过那片……被踩乱的……落叶……最后……扫帚边缘极其“自然”地……拂过……那片……埋着“声音信筒”的……银杏叶?!将它……轻轻……覆盖?!掩埋?!
动作轻柔、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理感。仿佛在无声地……抹去……那传递希望的……痕迹……以及……随之而来的……致命风险?
扫完那片地,哑叔缓缓首起身。他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第一次……极其短暂地、平静无波地……落在林妙妙藏身的阴影方向!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赞许,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在说:叶……该落了?
然后,他拿起扫帚,转过身,迈着那沉稳得如同丈量时间的步子,一步一步,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沙……沙……沙……
扫帚声渐渐远去。
林妙妙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雕塑。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颈间的赤金雀,冰冷刺骨。
“嗒……嗒……嗒……”
慢悠悠、带着油滑笑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响起!
福公公!
他背着手,如同融化的阴影,出现在银杏树下。他低着头,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拈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对着月光……仔细端详?!
“啧……啧……”福公公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叹”,“……这……银杏叶……金灿灿的……真……‘吉利’啊?……像不像……那……‘金玉良缘’……的……‘信物’?……嗯?……”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穿透夜色,精准无比地……钉在林妙妙藏身的阴影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雀儿……眼睛……太尖……容易……瞧见……不该瞧的……东西……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看看……主子……赏的……‘金叶子’……比较……‘安生’……懂吗?……”
说完,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那片金黄的银杏叶……在他指尖……无声地……碎裂!化作……齑粉!飘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然后,他背着手,慢悠悠地晃走了,留下林妙妙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雕塑。颈间的赤金雀,冰冷刺骨,重逾千斤。那点用“银杏叶”传递的微光,在福公公指尖碎裂的金粉中,彻底湮灭。
远处,哑叔的扫帚声,依旧沉稳地响着。如同命运的叹息,在血色月光下,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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