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的供词像块石头投入深潭,在朝堂上漾开层层涟漪。
李太傅的余党见势不妙,竟有人想连夜卷款潜逃,却被守在城门口的宋菁逮了个正着——
她带着蜀地带来的亲兵,守在月光下的城门洞,手里的马鞭一扬,就把那想翻城墙的官员勾了下来。
“苏夫人好身手!”亲兵们齐声喝彩。
宋菁拍了拍马鞭上的灰:“不是苏夫人,是苏文渊的妻子。拿人。”
消息传回苏府时,苏晚意正帮婉娘晾账本。她踮脚把最后一本账册挂上绳子,忽然拍手:
“大嫂这招‘守株待兔’,比我设的野兔陷阱管用多了!”
婉娘笑着摇头:“小心大嫂听见,说你拿她比兔子。”
正说着,苏文瑾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封信:
“江南传来的,周显的盐铺账目,果然跟漕运亏空对得上。”
苏晚意凑过去看,见信上列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忽然道:
“二哥,你看这盐价,比官价高了三成,百姓买盐都要省着用,他们倒赚得盆满钵满。”
苏文瑾叹了口气:“这就是爹爹非要查到底的缘故——不是为了扳倒谁,是为了让百姓能吃上平价盐。”
夜里,苏丞相在书房写奏折,苏晚意端着宵夜进去时,见他正对着幅地图出神,上面用朱笔圈着江南的几个盐场。
“爹爹,”她把碗放在桌上,“周显招了,说李太傅当年拿他儿子要挟,他才敢贪那两千石粮。”
苏丞相没抬头:“他儿子现在在哪?”
“在云栖山附近的书院读书,是个老实孩子,不知道父亲做的事。”苏晚意道,
“我己经让人去接了,想让他跟师父学些道理,别像他爹一样。”
苏丞相抬眼,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做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别牵连无辜。”
苏晚意忽然想起什么:
“师父说,江南的盐场附近有种蓝草,比云栖山的更韧劲,我想去采些回来,给大家编新的剑穗。”
“想去就去。”苏丞相挥挥手,“让你大哥陪你去,顺便查勘盐场。”
江南的春日比京城暖得早,盐场附近的滩涂上,蓝草果然长得茂密。
苏晚意蹲在地里拔草,指尖被草叶割出细痕也不在意,苏文渊在旁看着,忽然道:
“你说,咱们这样查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连陛下都觉得咱们碍眼?”
苏晚意把蓝草捆成束,抬头笑道:“那又怎样?师父说,‘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斜’。
咱们查贪腐,是为了百姓;护百姓,天经地义。就算陛下觉得碍眼,只要百姓说咱们好,就值了。”
她举起手里的蓝草,阳光透过草叶,映得她眼里一片清亮:
“你看这草,长在盐碱地都能活,咱们苏家,总比草韧些吧。”
苏文渊看着妹妹被晒红的脸颊,忽然笑了。他想起父亲常说的“守正即安”,原来这“正”,
不是板着脸讲大道理,是像晚意这样,在盐碱地里也能找到蓝草,在风雨里也能笑得坦荡。
回京时,苏晚意的行囊里装满了蓝草,还有盐场百姓送的咸鱼干。
她把蓝草分给家人,婉娘用它编了个账本绳,林氏系在马鞭上,苏文瑾串了个书签,苏丞相则放在案头,说“看着提神”。
苏夫人看着满院的蓝草,笑着说:“倒像把云栖山搬回来了。”
苏晚意正在院里编剑穗,闻言抬头笑道:“娘,只要咱们心在一起,哪里都是云栖山。
苏晚意编到一半的蓝草剑穗忽然松了线,草叶散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宫里的内侍,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脸色却比圣旨还沉。
“苏丞相接旨。”内侍尖细的声音划破庭院的宁静。
全家慌忙跪接,只听那旨意念道:
“查苏相之女苏晚意,私通江湖人士,习得武艺,恐有不轨之心。着即日起,禁足苏府,不得外出。
另,漕运一案暂交刑部审理,苏相闭门思过,不必上朝。”
苏晚意猛地抬头,手里的蓝草捏得发皱——所谓“私通江湖人士”,
分明是指秦女侠;所谓“恐有不轨”,不过是帝王疑心又起,借她敲打父亲。
苏丞相叩首接旨,声音平静无波:“臣,领旨谢恩。”
内侍走后,苏文渊攥紧了拳头:“这分明是李太傅余党在背后挑唆!”
林氏脸色凝重:“方才内侍看晚意的眼神,带着不善。咱们得小心,别让人抓住把柄。”
苏晚意却忽然笑了,捡起地上的蓝草重新编起来:
“禁足就禁足,正好在家教二嫂练剑。只是这漕运案交出去,怕是要被刑部那些人搅黄了。”
苏丞相看着女儿低头编剑穗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顶,竟有种奇异的安稳。他缓缓道:
“禁足拦不住心,闭门思过,正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夜里,苏晚意躺在床上,听着墙外巡夜的脚步声,忽然摸到枕下的“燕回”剑。
剑穗上的蓝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想起秦女侠说的“藏锋于鞘,伺机而动”——
原来这“藏锋”,不止是练剑的道理,更是处世的学问。
她悄悄起身,推开窗,见大哥书房的灯还亮着,父亲的窗前也映着身影。
风吹过庭院,蓝草编的账本绳在夜里轻轻摇晃,像在说:天还没亮,别急着认输。
苏夫人扶着桌沿的手剧烈颤抖,青瓷茶杯“哐当”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她裙角,她却浑然不觉。
“忠心?”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你祖父为护先帝,断了一条腿;你父亲在朝堂上跟权臣硬碰硬,差点被构陷致死;
你大哥在蜀地治水,差点被山洪卷走——咱们苏家哪一代不是捧着心做事?他凭什么疑你?凭晚意学了几年剑?凭她师父是江湖人?”
苏丞相站在原地,背对着她,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眼。
“君心难测,”他声音低沉,像被砂纸磨过,“自古皆然。”
“我不管什么自古皆然!”苏夫人猛地提高声音,眼泪终于滚落,
“晚意才多大?她在山里吃了多少苦才练出这点本事,不是让他扣‘不轨’帽子的!我这就进宫去,跟他说清楚!”
“站住!”苏丞相转身,眼里满是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了,才真成了‘不轨’。
他要的不是解释,是姿态——是让我低头,让苏家收敛锋芒。”
苏晚意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攥着那束没编完的蓝草。
她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声音平静得不像个被禁足的人:“娘,别去。师父说,真正的厉害不是跟人硬碰,是像水一样,绕着石头走,照样能流到想去的地方。”
她走到苏丞相面前,把蓝草塞进他手里:
“爹爹,您看这草,被石头压着也能从缝里钻出来。咱们苏家,也能。”
苏夫人看着女儿晒黑的脸颊,想起她小时候追着蝴蝶跑的样子,忽然捂住嘴,呜咽出声。
这哭声不像方才的尖利,带着无尽的委屈,却又慢慢沉淀为一种韧性——
就像云栖山的溪水,流过险滩时会湍急,却终会归于平缓。
苏丞相攥着那束蓝草,草叶的锯齿硌得手心发疼。
他忽然道:“文渊,去把周显的供词抄录三份,一份送刑部,一份送御史台,还有一份……”他顿了顿,“送到秦女侠那里。”
苏文渊一愣,随即点头:“儿子明白。”
苏晚意眼睛亮了亮——师父的江湖人脉,或许比朝堂的奏章管用。
夜里,苏夫人悄悄来到苏晚意房里,见女儿正借着月光编剑穗。
“娘给你做了身新短打,”她把包袱放在床上,“藏了夹层,能放些碎银子和伤药。”
苏晚意抬头,见母亲眼圈红肿,却己没了白日的激动。“娘,”她把刚编好的小剑穗递给母亲,
“这个你戴在手腕上,师父说蓝草能避祸。”
苏夫人接过剑穗,指尖触到草叶的韧劲,忽然笑了:“娘不信这些,娘信你。”
窗外的月光落在母女俩身上,像层薄薄的纱。禁足的宅院虽静,却藏着比往日更紧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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