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意把账册和拓片郑重交给巡抚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倒不是怕,是觉得手里的东西太重,压着江南百姓的安稳,也压着北境将士的性命。
“巡抚大人,这两样东西得快马送进京,一刻都不能耽搁。”
她盯着巡抚盖在文书上的朱印,生怕慢了半分,
“二皇子的人说不定己在半路设卡,还请大人多派些人手护送。”
巡抚看着眼前的姑娘,明明眉眼间还带着稚气,说起正事却条理分明,忍不住想起苏丞相年轻时的模样:
“苏姑娘放心,我己选了二十名精锐,都是跟着我征战过的老兵,天亮前定能出江南地界。”
谢云书补充道:
“沿途的驿站我们己打过招呼,换马不换人,最快三日就能到京城。”
他看向苏晚意,“事己办妥,咱们该回青溪镇了。
爹爹身边只有赵虎几个护卫,我总觉得不踏实——
他那些仇家,就像山里的毒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谢云书追上她,见她脚步匆匆,发间的蓝草花歪了都没察觉,伸手帮她扶正:
“别急,相爷心里有数,再说秦女侠的人还在黑风口守着,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行。”苏晚意翻身上马,马蹄踏得石板路“噔噔”响,
“我娘说,爹爹这人看着沉稳,实则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扛。
上次在山洞里,若不是我们回去得及时,他说不定真要跟蒙面人硬拼——
他哪会什么功夫,不过是仗着一股气。”
谢云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股“急”里藏着的全是牵挂。
他催马跟上,两匹快马在晨光里疾驰,像两道流星,朝着青溪镇的方向飞去。
快到黑风口时,苏晚意忽然勒住马,指着前方山道上的人影:
“是赵虎!他怎么来了?”
赵虎也看见了他们,提着刀快步跑来,脸上带着喜色:
“苏姑娘,谢先生,你们可回来了!相爷说,
二皇子的人被秦女侠的江湖朋友拦在鹰嘴崖了,藩王的信使也被咱们扣下了,青溪镇安稳得很!”
“真的?”苏晚意眼睛一亮,“那爹爹呢?”
“相爷在清溪镇水渠边呢,
他还说,等你们回来,要尝尝他亲手煮的糙米粥——说是比京城的燕窝粥还香。
转身就往青溪镇的老宅跑,谢云书跟在她身后,见她脚步匆匆,忍不住道:
“别急,相爷和夫人在老宅等着。”
“我知道,就是想快点见着爹娘。”苏晚意头也不回,心里却打鼓——
这一路凶险,她没顾上细想,此刻才后怕,万一爹娘在老宅受了惊扰怎么办?
推开老宅的院门,却见院里静悄悄的,晾衣绳上挂着刚洗的蓝草,
苏夫人正坐在葡萄架下纳鞋底,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两碗凉茶,显然是等了许久。
“娘!”苏晚意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您没事吧?有没有人来捣乱?”
苏夫人放下鞋底,拍了拍她的背,指尖触到她衣上的尘土:
“能有什么事?你秦师父派了三个女弟子来守着,别说捣乱的,就是飞过只麻雀都得被她们数清羽毛。”
她拉着女儿坐下,仔细打量,
“没受伤吧?我听护卫说,你们去黑风口了。”
“一点皮外伤都没有!”苏晚意献宝似的把剑穗递过去,
“您看,蓝草还好好的呢。”
苏丞相这时也走进来,手里拿着份公文:
“巡抚的奏报己经送进京了,二皇子怕是要被圈禁了。”他看向苏夫人,
“让你担心了。”
苏夫人白了他一眼,却把凉茶往他面前推了推:
“担心有什么用?你这性子,就是改不了‘见了不平非要管’的毛病。
当年在京城是这样,到了青溪镇还是这样。”话虽嗔怪,眼里却满是暖意。
苏晚意看着爹娘之间的默契,忽然觉得,那些追杀与凶险,
不过是生活里的风雨,只要这院里的人还在,葡萄架下的茶还温着,就什么都不怕。
谢云书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青溪镇的月光,是真的比别处亮些。
他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家人——有些温暖,远远看着,就很好。
苏晚意忽然想起什么,追出来:
“谢公子,明日我娘要做蜀地的腊肉,你可要来啊!”
谢云书回头,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星光:“一定到。”
蜀地腊肉的香气漫了半条街时,谢云书提着两包青溪镇的新茶走进院门,
正撞见苏晚意在葡萄架下练剑。
她穿着林氏捎来的短打,剑穗上的蓝草随着招式翻飞,像只停不下来的蓝蝶。
“谢公子来了!”苏夫人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快坐,腊肉蒸好了就开饭。”
谢云书把茶递给迎上来的苏丞相,目光却没离开练剑的苏晚意——
她今日练的不是“守心剑”,招式里多了几分灵动,像是把“穗剑”的韧和“书剑”的稳融在了一起。
“新悟的招?”他忍不住问。
苏晚意收剑,额角沁着薄汗:“嗯,叫‘缠云’,你看这剑穗,是不是像绕着云在飞?”
谢云书点头:“既有山风的烈,也有溪水的柔。”
苏丞相呷了口茶:“别只顾着论剑,谢公子,听说你师父下月要来青溪镇?”
“是,”谢云书道,“家师说,想跟相爷讨教《论语》,还想看看秦女侠的‘守心剑’。”
苏晚意眼睛一亮:“那正好!我让我师父也来,咱们摆个‘论剑宴’,让文的武的都比一比!”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是苏文渊派来的信使,递上封信说:
“大爷让小的转告相爷,二皇子被圈禁后,李太傅的余党都招了,当年的漕运案彻底查清,江南的盐价也降了,百姓都在念相爷的好。”
苏夫人的指尖在信纸边缘捏出褶皱,喉间像是卡了团棉絮,顿了半晌才续道:
“后面还有一句……陛下说,相爷既有功于社稷,又深得青溪镇百姓之心,特命您暂任青溪镇知府,不必回京,就在此地继续……造福百姓。”
苏晚意猛地抬头,剑穗“啪”地扫过石桌:“知府?从丞相降到知府?这是什么道理!”
苏丞相却笑了,端起凉茶一饮而尽,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这才是陛下的聪明处——既不用担‘卸磨杀驴’的名声,又能让我离权力中心远些,还能堵住那些说‘苏某退隐是赌气’的嘴。妙啊。”
苏晚意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去,攥着剑穗的手紧了紧,蓝草的锯齿硌得掌心发疼:
“他……他明知路上有那么多刺客,还下这样的旨?是想借刀杀人?”
“不全是。”苏丞相缓缓道,
“帝王心术,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他既怕我功高盖主,又怕没了我制衡,朝堂会彻底乱套。
让我来青溪镇当知府,是试探,也是观望——
若我连这点凶险都躲不过,说明苏家己失了锐气,留着也无用;若我能活着到任,还能把青溪镇治理好,便证明……”
他顿了顿,看向谢云书:
“证明苏家不仅能在朝堂立足,更能在乡野扎根,这样的力量,他既忌惮,又需要。”
谢云书接口道:“就像良驹,既要能日行千里,也要能耐住缰绳。
“还是谢公子说得委婉。”
苏丞相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疲惫,“说白了,就是看我有没有‘安分守己’的觉悟。”
苏晚意忽然想起黑风口的厮杀,想起那些刻着“李”字“安”字的令牌,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那咱们这一路的凶险,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甚至……乐见其成?”
苏夫人端着点心进来,正好听见这话,把盘子往桌上一放:
“管他乐不乐见!咱们活着到了青溪镇,还把那些魑魅魍魉收拾了,这就够了!他要是真容不下咱们,当初也不会给你爹留着虎符。”
苏晚意咬着桂花糕,忽然觉得娘说得对。
陛下的心思再难测,刺客再多,终究挡不住他们往前走——
就像云栖山的溪水,遇着石头就绕过去,遇着陡坡就冲下去,总能找到自己的路。
他看向谢云书:“谢公子,你说这青溪镇的知府,该做些什么?”
谢云书略一思索:“修水渠,拓良田,办书院,清匪患。”
“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苏丞相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望着镇外的田野,
“青溪镇的水田靠天吃饭,去年旱死了一半庄稼;镇西的山道太陡,百姓运货要绕十里路;
还有那些流窜的匪寇,总惦记着抢秋收……这些事,可比在朝堂上跟人吵架实在多了。”
苏夫人走过来,把刚做好的官帽递给他——
帽顶的品级珠换成了铜的,却被她用蓝草编了圈穗子,看着竟比金珠还雅致。
“别高兴得太早,”
她嗔道,“当知府要管柴米油盐,可比批奏折累多了,我可不给你熬夜磨墨。”
“那我来磨!”
苏晚意抢过官帽戴在头上,歪歪扭扭的,倒像偷戴了大人帽子的孩童,
“爹爹当知府,我当捕头,专门抓那些偷鸡摸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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