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意正站在院里比划新悟的剑招,阳光透过海棠花枝落在她身上,蓝草剑穗随动作划出轻快的弧线。
她讲起云栖山的晨雾如何漫过剑峰,讲起师父用枯枝在地上画剑谱,讲起自己追着野兔跑过整片枫树林,
额上的汗珠子滚下来,她抬手一抹,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
苏丞相坐在廊下听着,手里的茶凉了也没察觉。
他见多了京城里的公子小姐,无论男女,
说话总要掂量三分,笑时需掩着口,行时要迈着方步,
像是被无形的框子圈着,活成了精致却无生气的摆件。
可眼前的女儿,说起野兔子能笑得首不起腰,
讲到练剑受挫会皱起鼻子,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像株在山野里疯长的向日葵,带着太阳的温度。
苏夫人给她递过帕子,指尖触到她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心里又软又疼。
高门内宅的日子,她比谁都清楚——
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是软刀子,嫡庶尊卑的规矩是紧箍咒,
多少鲜活的姑娘进去,不出三年,眼里的光就淡了,
说话也学会了绕弯子。她舍不得晚意变成那样。
“前儿礼部张大人还托人来问,”苏夫人状似无意地拂去帕子上的灰尘,
“说他家小公子今年中了举,想……”
“娘!”苏晚意手一扬,剑穗差点扫到海棠花,
“我才不要嫁什么举人!他知道怎么设陷阱抓野兔吗?
他分得清马齿苋和断肠草吗?”
苏丞相“噗嗤”笑出声:“你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就是,”苏晚意收起剑,认真道,
“要跟我一起上山采野果,能听我讲剑谱,见了泼皮敢跟我一起动手,那才有意思。”
苏文瑾恰好带着婉娘过来,闻言接口:
“那你可得往江湖上找了,京城里的公子哥,怕是连马都骑不稳。”
婉娘笑着补充:“我倒觉得,缘分不分朝野。
若真有那么个人,能懂妹妹的剑,也懂妹妹的野,哪怕是个镖师、个猎户,又有何妨?”
苏夫人看了眼丈夫,见他微微颔首,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散了。
她握住晚意的手:“你若遇着合心意的,带回来说一声就行。
咱家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求你往后的日子,能像在云栖山时一样,笑得这么敞亮。”
苏晚意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见苏丞相起身,从书房取来一幅画:
“这是你大哥托人带回的,蜀地的山水,他说看着像云栖山,让你收着。”
画里是奔流的江水,岸边有个骑马的女子,身姿挺拔,正挽弓射向天空的雁群。
苏晚意认得,那是大哥笔下的未来大嫂。
她忽然笑了,觉得这世间的路,原可以走得这般宽——
有人在朝堂写策论,有人在江湖练剑,有人在蜀地治水,
有人在深宅写文章,只要心是自由的,哪里都是天地。
夕阳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意的剑穗在风中轻晃,像只随时准备展翅的燕。
全家人看着她,谁也没再提议亲的事,只觉得此刻的鲜活,比任何规矩体面都重要。
有些花,本就该开在山野里,沾着露水,迎着风,不必强挪进精致的花盆。
入夏后,苏府的葡萄架爬满了绿藤,苏晚意常和婉娘在架下坐着,一个练剑,一个写字。
婉娘铺开宣纸,看苏晚意的剑影在藤蔓间穿梭,
剑尖带起的风拂动纸角,她便顺势写下“剑如流泉”西字,笔锋竟也带了几分剑的灵动。
“二嫂这字,比二哥的还多几分劲儿。”苏晚意收剑入鞘,凑过去看,“若让师父见了,定说‘字里有剑意’。”
婉娘笑了:“还不是看你练剑看的。说起来,
我倒想学几招防身术,前儿去庙会,见着有扒手偷老太太的钱袋,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急得很。”
“这有何难!”苏晚意当即拉着她站定,“我教你‘卸力掌’,遇着人推搡,就这样——”
她伸手虚推婉娘肩头,婉娘刚要后退,被她轻轻一带,脚步竟顺着力道转了半圈,稳稳避开。
“妙啊!”婉娘眼睛亮起来,“这比我学的那些礼仪管用多了。”
两人正练得兴起,苏文瑾从外面回来,见妻子跟着妹妹比划拳脚,忙道:“仔细闪着腰。”
婉娘嗔他:“你不懂,这叫‘女子也当自强’。”
苏晚意跟着起哄:“就是!二哥你别总把二嫂当瓷娃娃,她可比你想的结实。”
苏文瑾无奈摇头,却从袖中取出个小匣子:
“刚路过琉璃厂,见这玉佩有趣,像片竹叶,想着晚意定喜欢。”
苏晚意打开匣子,见玉佩莹白,上面的竹叶纹路清晰,倒真像云栖山的新竹。
她系在剑穗上,晃了晃:“好看!谢谢二哥。”
日子就这般慢悠悠过着,苏府上下谁也没提议亲的事。
有时有同僚上门,半开玩笑问起“苏小姐何时出阁”,
苏丞相只淡淡道:“小女顽劣,再留两年无妨。”
苏晚意也乐得自在,白日里要么教婉娘练拳,
要么去云栖山探望师父,傍晚回来就跟家人讲山里的新鲜事—
说师父新酿了梅子酒,说山脚下的药农得了个胖小子,
说自己新悟了“流云剑”的收尾式,能让剑穗在收势时恰好落在掌心。
立秋那日,大哥苏文渊终于带着新妇回来了。
大嫂宋菁,果然如信中所说,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见了苏晚意,不等介绍就先笑道:
“这便是会练剑的妹妹?我听文渊说了你不少趣事,早就想会会了。”
苏晚意眼睛一亮,拉着她就往演武场走:“大嫂,咱们比划比划?”
宋菁欣然应允,从马背上取下马鞭:“我不用剑,就用这个陪你玩玩。”
两人在场上你来我往,苏晚意的剑快如闪电,
宋菁的马鞭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缠住剑穗,一个剑风凌厉,一个步法灵动,看得全家人都拍起手来。
收势时,宋菁笑着说:“妹妹剑法真好,若在蜀地,定能帮我抓那些偷粮食的山鼠。”
苏晚意也笑:“大嫂的马鞭才厉害,我认输。”
夜里设宴,宋菁说起蜀地的风土人情,说那里的女子能跟着丈夫去田间劳作,
也能在匪患来时拿起刀枪护家,苏晚意听得入了迷,忽然道:“我若生在蜀地,定要跟大嫂去巡河堤。”
“这有何难?”林氏举杯,“等过了年,你跟我们回蜀地住些日子便是。”
苏丞相看着女儿眼里的光,与妻子相视一笑。
他忽然明白,所谓幸福,从不是困在一方庭院里,而是让心有处可去,有情可依。
就像此刻,满桌的欢声笑语里,有文有武,有刚有柔,有京城的安稳,也有山野的风——这才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酒过三巡,苏晚意借着微醺,拔剑在院里舞了段“归燕”。
剑光在灯笼映照下流转,蓝草剑穗上的竹叶玉佩随势轻颤,像极了云栖山的月光落在剑上。
她舞到兴头,忽然收剑,对着满院亲人笑道:“我现在觉得,在哪儿都一样,只要你们在,就是家。”
苏夫人擦了擦眼角,苏丞相捋着胡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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