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葡萄架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苏丞相的官服上明明灭灭。
他走到院门口，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残月，云层厚重，像压在朝堂上空的阴翳。
苏文渊跟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吏部那边递来消息，李太傅联合三位御史，预备明日早朝参奏漕运贪腐案，矛头……怕是要指向咱们。”
苏丞相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漕运一案他查了半年，牵出不少勋贵，早料到会有反噬。
只是没想到李太傅会亲自下场，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借此事动摇他的根基。
“儿子己让人把涉案的账册抄录备份，藏在安全地方。”
苏文渊道，“只是李太傅党羽众多，明日朝堂怕会有场硬仗。”
“硬仗也得打。”苏丞相停下脚步，转身看儿子，
“咱们苏家世代为官，凭的是‘正’字。若连贪腐都敢包庇，才真要落人口实。”
他目光扫过院内，苏晚意正和林氏在灯下说悄悄话，婉娘在旁缝补，苏文瑾帮着研墨，一派安宁。
“别让她们知道。”苏丞相声音放柔了些，
“该吃吃，该睡睡，天塌不下来。”
苏文渊点头：“儿子明白。”
回到书房，苏丞相铺开宣纸，却没写字，只对着那本云栖山的剑谱出神。上面有苏晚意歪歪扭扭的批注：
“守势如立世，不惹事，也不怕事。”他忽然想起秦女侠信里的话：“学剑先学胆，这孩子的胆气，够你用了。”
窗外传来一阵轻响，是苏晚意练剑的声音。
月光下，她的身影在院里辗转，剑穗划出的弧线坚定又轻盈，像在与看不见的风雨对峙。
苏丞相合上剑谱，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稳”字。笔锋沉实，力透纸背。
他知道，明日朝堂必有风雨。
但他身后，有敢查案的儿子，有能护家的女儿，有知书达理的儿媳，更有那份从云栖山带回来的、不怕事的鲜活气。
这就够了。
天刚蒙蒙亮，朝堂的铜钟还未敲响，苏府的门就被轻轻叩响。
是苏文渊的幕僚，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信——李太傅连夜联络了五位藩王，竟要借漕运案参奏苏丞相“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连伪造的书信都备好了。
苏文渊看完信，指尖微微发颤。
他转身要去禀报父亲，却被幕僚拉住：“大人，此刻告诉相爷，怕他分心。
不如先按原计划，将备份的账册送进宫，呈给陛下过目。”
“可那些伪造的书信……”
“陛下圣明，岂会看不出破绽？”幕僚沉声道，
“咱们只需稳住阵脚，静待朝堂分晓。”
苏文渊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走到院外，见苏晚意正对着晨曦练剑，剑穗上的竹叶玉佩在晨光里闪着光。
“大哥，早啊。”苏晚意收剑笑问，“今日不去衙门？”
“等会儿就去。”苏文渊勉强笑了笑，“你这剑练得越发好了。”
“师父说，练剑要‘闻鸡起舞’，我这还晚了呢。”
苏晚意把剑往鞘里送，忽然察觉到大哥神色不对，“出什么事了？”
苏文渊刚要摇头，宋菁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件披风：
“夜里风大，你大哥许是着凉了。”她给苏文渊披上披风，眼神却示意他别说。
苏晚意盯着大哥的眼睛，忽然道：“是不是有人为难爹爹？”
苏文渊一怔，见她眼里满是认真，终是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你别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苏晚意把剑往腰间一系，
“师父说‘剑是用来护人的’，家里出事，我哪能躲着？”她转身就往书房走，“我去问爹爹！”
“晚意！”宋菁拉住她，“爹爹要的不是你冲动，是你安稳。
你若真想去，不如跟我去趟吏部——王侍郎是你二嫂的父亲，或许能透些消息。”
苏晚意眼睛一亮：“对！二嫂的父亲在吏部，定知道些内情！”
两人刚要出门，却见苏丞相从书房出来，神色平静如常：“去哪？”
“爹爹，我……”
“在家待着。”苏丞相打断她，语气却不严厉，
“早饭好了吗？我想吃婉娘做的莲子羹。”
苏晚意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懂了。她点点头：“我去厨房催催。”
转身时，她悄悄对宋菁使了个眼色——厨房里有她备下的伤药，还有那柄“燕回”剑。
朝堂上，铜钟敲响时，李太傅果然手持“罪证”出列，声泪俱下地控诉。
苏丞相站在班列中，从容出列，将漕运账册一一呈上，每一笔都清清楚楚，连李太傅党羽贪墨的明细都标注在册。
“陛下，”苏丞相声音朗朗，
“臣若结党营私，何必自曝家丑？这些账册，是臣命犬子文渊历时半年查访所得，每一页都有百姓的血手印为证。”
陛下翻看着账册，又看了看李太傅呈上的“书信”，忽然拍案：
“李太傅，这书信的笔迹，倒像你府中幕僚的手笔！”
李太傅脸色煞白，一时语塞。
此时，吏部王侍郎出列：
“陛下，臣有佐证。苏大人查案期间，曾多次拒绝臣的宴请，只说‘为官当清，为臣当正’，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苏大人绝非奸佞之徒！”
几位与苏丞相交好的老臣纷纷附议，朝堂风向渐渐逆转。
午时，苏文渊快马加鞭赶回府，进门就喊：“爹！没事了！陛下查明是伪造的，还夸您查案有功！”
院里，苏晚意正教婉娘练“卸力掌”，闻言剑穗一扬，差点拍掉婉娘手里的针线。
苏夫人从厨房出来，手里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回来了？快趁热吃。”
苏丞相走进院时，见苏晚意正把“燕回”剑往鞘里塞，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爹爹，您看！”苏晚意举起剑穗上的玉佩，“这玉佩在阳光下，像不像云栖山的晨露？”
“像。”苏丞相接过莲子羹，尝了一口，“比山里的泉水还甜。”
午后的阳光穿过葡萄架，落在每个人脸上。
苏文渊在讲朝堂上的惊险，宋菁在说蜀地的新粮长势，婉娘在给苏文瑾缝补袖口，苏晚意在比划着新练的剑招。
苏丞相坐在廊下，看着这满堂生机，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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